什么是死亡?
已经死的人无法回答,但是活着的人可以告诉你。
一个人的死、对于这个世界来说不过是多了一座坟墓,但对于相依为命的人来说,却是整个世界都被坟墓掩埋。
正如伊壁鸠鲁所言,
“死不是死者的不幸,而是生者的不幸。”
已故者永远不会知道生还者的痛苦,正如生还者同样不知道已故者濒死时的痛苦与挣扎亦或解脱与欢愉。
让生还者难以忘怀的或许并不是习惯后失去的惘然。
而是不知不觉想起然后猛然发觉对方永远不会再回来、永远——这辈子无法再相会。
生者总是想梦见死者的,却又总是难以梦见的。
一间房间、一件衣服、一个挂件、一本书…甚至一个字眼…曾经曾经所有能带来欢愉的东西此时带来的只是无尽的空茫与悲伤。
……
夜蛾正道拿出沾着些许灰尘的数学课本,正准备起身去教室的时候看着那个专门教数学的辅助监督同样站起来了。
哦,夜蛾正道突然想起来,自己已经不用教数学了,自己已经成为校长了。
这个办公室也很久没来了。
“夜蛾校长,你什么时候来的?”那个辅助监督好像吓了一跳,“怎么了吗?”
难道他在摸鱼吗?
夜蛾正道故作严肃地板正脸,把数学课本不动声色地收进衣服里,“刚来,只是过来看看。”
“警惕性需要锻炼。”
明明是自己刻意压低存在感进来的,虽然是恍恍惚惚的,晃过神就已经拿着数学课本了。
辅助监督苦笑着点了点头,拿着数学书走出去了。
夜蛾正道回到校长室,翻开数学课本。
上面满满当当全是他记的记录,说实话,在教月野绫子数学之前,他从来不知道自己会这么认真地教导数学——每天早上起来都能看见枕头上的头发。
他收敛了嘴角的笑意,摩擦着课本。
奇怪啊,他想,死亡这种事情他已经司空见惯了才是。
难道是因为她死亡的时候过于年轻了吗?
或许因为她身上本应该拥有无限可能。
但现在一切清零。
“没有没有遗憾的死亡,只要最大的心愿得以完成就可以了。”
少女的话语突然在耳畔响起。
她的心愿是什么呢?
她达成心愿了吗?
没有产生咒灵,应该是达成了吧。
这个时候手机响起来,是来自高层通知要开会的电话。
夜蛾正道放下电话,摆摆头,站起身。
他还要继续前行。
临走前,他看见自己挂在校长室墙壁上的合照——他被四个少年少女围在中间,表情是伪装过的平静。
他关上门。
咒术师就是在死亡的伴随下活着。
可习惯了死亡,就不会为死亡哭泣了吗?
……
大野智接住向自己跑过来的女儿。
“爸爸!”女儿灿烂的笑了起来,“你怎么有空来接我啊?”
大野智露出笑容,“因为爸爸暂时失业了。”
“爸爸。”女儿抹了抹自己爸爸的脸,“你看起来快哭了,是因为失业吗?”
“没关系的,爸爸”女儿一本正经,“妈妈不会嫌弃爸爸的,我也不会。”
“哈哈哈哈…”大野智颠了颠怀里的女儿,“那爸爸就放心啦。
回到家,大野智看见的是满脸担忧的妻子。
他轻轻拥抱对方。
吃饭时,女儿突然开口,“月野姐姐怎么好久没过来了啊?我都想她了。”
餐桌上突然陷入安静。
“你是想她吗?”妻子愣了一些,率先开口打破沉默,摸了摸女儿的头“你是想月野姐姐的甜品了吧?”
大野智笑了起来,他突然觉得这是一个让孩子成长机会,“月野姐姐永远不会来了,当然不是因为爸爸失业了…她是去了另一个地方,一个能让她好好休息的地方。”
女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然后哒哒哒跑到自己的小屋又哒哒哒跑回来,递给大野智一朵花,“爸爸,这是上次月野姐姐来我屋一直夸的花花,我很喜欢这个花花,但是如果月野姐姐离开的话,我需要给礼物的吧。”
“不过我真的舍不得,所以我就摘下一朵送给月野姐姐可以吗?这样月野姐姐走的时候就不会孤独了吧。”
“她会永远记得我对不对啊,爸爸。我都送给她礼物了。”
女儿的眼睛红了起来。
大野智颤抖地接过花,他发现,自己的女儿已经长大了。
当天晚上,他坐在阳台喝酒,妻子走过来坐下。
“那边一直在叫你复职吧,你怎么想的?”
“我要去。”大野智毫不犹豫,“就算是为了你和女儿能继续生活在这种平安幸福中。”
“我一直是支持你的,阿智。”妻子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那孩子离开的时候痛苦吗?”
大野智喝了一口酒,闻言笑了几声,“是很平静,很幸福的表情,好像只是睡着了。”
如果忽视出自家入硝子的死亡报告上记录的那些:她身上无数道刀痕伤疤、左肩处露出骨头的血肉模糊、碎裂的内脏、脖颈上的青紫、还有额头的血洞。
“我看着她被抬进停尸房,”大野智放下酒杯,“然后接到了带其他术师的任务,我想这种把人当一次性用品的咒术界真的是烂透了。”
“但是刚刚听到女儿的话,我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月野、为什么那些年轻人没有选择安稳的生活。”
“或许我以后会看见更多死亡,但是我们还在路上,还要继续行走。”
“她下葬了吗?”
“我不知道,再没见过她。”
或许已埋在八尺之下,或许已经化为灰屑。
只要有人记得她,她就不会真正死去。
……
冥冥和庵歌姬从家入硝子那得知月野绫子死亡的消息之后,陷入沉默。
“这本就是我们最大可能迎来的结局。”冥冥撩了撩头发,眼神深邃,“死亡。”
“我还没和...”庵歌姬的话被冥冥递酒的动作打断。
“想做的事情是永远做不完的,遗憾也是说不完的。”冥冥和家入硝子碰杯,一口饮尽杯中的酒,“活着的人只要好好活着就行。”
“敬明日。”家入硝子笑了起来,举起手中的酒杯。
“致过往。”冥冥举起手中的酒杯。
“喂你们,”庵歌姬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叹了一口气,“希望绫子能在那边找七个八个男公关。”
觥筹交错中,酒精渐渐麻痹大脑,也模糊了视线。
庵歌姬一口一口啜饮着杯中的啤酒,看见了冥冥仰头时眼角在灯光映射下泛着泪光,又看见家入硝子垂眸点烟时眼泪滑落。
她笑了起来,偷偷摸摸擦了一把眼睛,一口把酒喝尽。
欢笑吧,欢笑吧,尽情的欢笑吧,流着眼泪笑着祝福吧。
既然她离去时带着笑容,我们也该欢笑不是么,哪怕一别再无归期、哪怕心脏抽痛。
...
早有预料,名侦探大人如此想到,我早就猜到了。
“乱步先生,”与谢野晶子好奇地看着摆在江户川乱步桌子上的快递盒,“要我帮忙拆开吗?”
“不要——”江户川乱步把盒子抱在怀里,“要是拆开她就真的离开我了。”
“乱步。”福泽谕吉打开办公室的门,“进来吧。”
江户川乱步挣扎了一会,还是拿着快递盒走了进去。
“我都知道了。”福泽谕吉第一句话就让刚刚坐好的江户川乱步停住了晃晃悠悠的动作,“乱步不想看看她给你留下了什么吗?”
“然后和她好好告别吧。”
江户川乱步睁开眼睛,沉默地拆开快递盒。
看到里面的一封封信件和摆放整齐的玻璃球。
还是哭喊了出来。
明明早就猜到了。
无论是收到的来自绫子的信息一眼被名侦探大人识破不是本人然后留下道歉后杳无音信。
还是不愿意接通视频电话。
还是卡上突然增加的数额。
一切一切
对于名侦探大人而言,都是那么赤、裸、裸。
……
太宰治坐在lupin吧台面前的椅子上,一个红发青年坐在了他的旁边。
“安吾还没来啊。”织田作之助面无表情地询问。
“没有哦。”太宰治趴在吧台上,摇晃着酒杯,里面的酒在光下微微泛着金色的光,他用莺色的眼睛痴迷地看着,“应该还在加班吧~好可怜。”
“织田作,织田作你看,这个超像‘鬼怪’小姐的眼睛的欸!”
“嗯。”织田作之助点了点头,然后又疑惑地看向突然快乐起来的太宰治,“太宰,我的卡里突然多了好多钱,是什么我不知道的奖金吗?”
“我只是一直在调解一些家庭关系啊。”
“嗤。”太宰治一口喝下杯子里的酒,“那个变态才没有这么好心呢~”
“是一个傻瓜的告别礼物啦!”看着织田作之助恍然大悟的表情,太宰治嗤嗤笑了几声,“今晚回去织田作还能收到来自傻瓜小姐的礼物哦~”
“那天我需要过去吗?”织田作之助抿了一口酒,“我还没有买正装。”
“不需要欸,”太宰治眼睛里好像突然缠绕上层层阴影,“因为不会有葬礼的吧~‘鬼怪’小姐的同学可都是疯子嘛”
“不过…真的好羡慕啊~”太宰治突然变成了一根海草在座椅上左右摇晃,“这么轻易地就得到了我一直想得到的东西欸。”
“是作弊了吗,真可恶啊。”
“呀嘞呀嘞,这就是偷跑啊~”
明明说着会在此岸拉着我,但现在是你先坠入彼岸的哦。
‘鬼怪’小姐,迎接死亡的时候你是什么样子的呢?
太宰治看着透明的玻璃杯,缓缓咧开一个笑容,没关系,没关系。
偷偷丢掉我也没有关系,重新让我的世界满是污泥也没有关系,我会除掉不遵守规则帮你作弊的坏家伙,然后…
我会努力的,请在那边等等我吧,我们相握的手还没有松开不是吗?
既然我无法把你拉过来,就请让我去找你吧。
织田作之助看着太宰治的表情,表情正经地说,“太宰,你看起来要哭出来了。”
“欸——”太宰治扔掉手里的玻璃杯,玻璃杯跌在地上缓缓裂开,“是开心哦~是开心啦!”
“有时候人必须承担力量所带来的恶果。”
“死掉反而会觉得轻松。”
太宰治回头看向正推门而入的坂口安吾,重新拿了一个杯子倒满酒。
“不要往里面偷偷摸摸加洗洁精啊太宰!”坂口安吾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怒吼出声,得到了太宰治摇摇晃晃说着什么都怪你大惊小怪洗洁精都倒出来的埋怨。
“现在——”太宰治突然拍桌而起,“让我们庆祝‘鬼怪’小姐脱离苦海!!”
坂口安吾刚准备喝一口酒就被吓了一跳,“什么啊?”
然后他看着一脸正经的织田作之助举起酒杯和太宰治碰杯,“恭喜。”
他叹了一口气,把杯子伸过去,“虽然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但是——应该是值得快乐的事情吧?”
……
负责监督绫辻行人的小姐姐突然发现他的房间里多了许多猫薄荷和金元宝款式的娃衣。
“嗯?先生是想养猫吗?”她这么问到,还有为什么审美突然变得这么奇怪。
然后看到对方笑了一下,笑意却不达眼底。
“不,那样有猫会生气的。”虽然是擅自跑过来又擅自跑走的笨猫。
他只是想看看能不能把少女的、可能还未消散的灵魂吸引过来。
他本相信科学、现在却乞求玄学。
小姐姐离开后。
绫辻行人面无表情地把被拆开的快递盒放进自己安放人偶的房间。
是笨蛋,他想。
但是哪怕是笨蛋也不可以这么随意被人杀掉。
至少,要让一些人陪葬。
总有一些人要付出代价。
他站起来,拨通异能特务科上层的电话。
又向太宰治、江户川乱步发了短信。
过了一会儿,种田长官在特警的保护下推开了绫辻行人的房门。
带走了他。
经历了一番波折,最后,盘星教全员被送入监狱、部分出逃人员被通缉。
同样进入监狱面临死刑的还有一小部分咒术界高层人员。
他们被日本公安抓住的时候,脸上的不可置信可以让绫辻行人快乐的缝制好几件娃衣。
傲慢的人、傲慢的高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