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根下

“我这次来法国,算是毕业长假,但总归得在圣诞节前回去。”菲利普言语放松了些。“我不只呆在巴黎,我准备去里昂看看。您知道的,我在里昂有自己的小铺子。”

都是商场里打滚的人精,拉菲特当下了然。“您谦虚了,您在里昂投办的工厂,给了多少人谋了生路。”以及拯救了当地财政,地方政府给中央政府减负,也就是给他减负。

“还不是您帮了大忙,我小打小闹罢了。”菲利普摇头。自从欧洲人掌握丝绸技术后,中国丝绸就越来越不好卖了。中国海禁愈来愈严,广州十三行简直把欧洲人当肥猪宰,出口价格高到离谱。中国丝绸已经在欧洲丧失掉最有购买力的中产阶级,能买得起的贵族就那么一小撮。

他准备把重心从外贸转移到纺织业。里昂的丝绸产业在欧洲历史悠久,地头蛇一堆。如果没有拉菲特在商会打招呼,本地商人不会那么容易给面子。

“菲利普先生,您那是小打小闹?就连我的太太都买lemandarin呢。”

“拉菲特夫人如此赏脸。”菲利普抓到机会,“以后不必劳烦夫人了,我跟巴黎总店吩咐,店长会把每季新品都送一份上门。”

第三道热菜上来,烤制牛排,配上红酒。

“这是勃艮第的红酒,最近这些年当地搞酒庄搞的很不错,据说要做法国最好。对了,您家族的酒庄如何了?”

策林根是个历史非常悠久的家族,即便家族各个分支散布欧洲,但家族中心依旧是巴登大公国。

“不错,这酒跟巴登的酒非常不一样。”菲利普品了一口,“当然巴登酒在我心中是最好的。”

“真希望能有幸喝到巴登的葡萄酒。”

“下次吧,家里人也好久没回去了。”说实话,他们荷兰这一分支跟巴登联系不怎么密切。

“策林根侯爵身体依旧健康吧,他老人家今年高寿?”

拉菲特是木匠的儿子,能攀登到今天的位置全靠自己。他对贵族身份有一种天然的仰慕,所以他面对比他小24岁的菲利普·策林根态度都很恭敬。

而对于策林根侯爵,拉菲特觉得那是神一样的人物,完全不可接近。

短短几十年,安德鲁·策林根跟他的儿子们建立起了一个荷兰商业帝国,把一个被埋没在故纸堆里的策林根王朝又在商场上盘活了。

“我爷爷他……”菲利普想了想,老爷子是1720年生人,今年95了。

“天主庇佑!”拉菲特感叹竟然有如此长寿之人。

菲利普本来一直没在意过老爷子的年龄,毕竟这些年他都精神矍铄,一顿饭能吃好几块肉排呢,甚至精神起来还能抄家伙教训他。

看拉菲特的表情,他想了想自己跟爷爷有71岁的年龄差,好像是有些离谱,但他仔细算了算,老爷子35岁生的父亲,父亲36岁生的他,也算不上离谱。

菜一道道换,最后服务员端上了果盘和餐后咖啡。

“请给这位先生换一杯茶,谢谢。”拉菲特叫住侍者。

拉菲特记得策林根家的人多数爱喝茶,不爱喝咖啡,想来是他们家族跟英国贸易比较多的原因。

服务员端上一杯红茶,一壶奶和一叠方糖。

英国人的喝法已经传播得这样广了吗?菲利普挑眉,如果老爷子看到肯定暴跳如雷,不过他自己对这种喝法没有异议。谁不喜欢糖呢?他们家还在加勒比海经营甘蔗园呢。

“这茶还是进口自您家的。”拉菲特看菲利普表情,介绍道。

“难得。”菲利普自己加糖加奶,“在法国这个咖啡横行霸道的地方喝到自家茶。您的咖啡种植园怎么样了?”

“哪里算我的呀,只不过跟风参股玩着罢了。”

自从拉菲特接任央行行长,他的重心就不在商业了。他站到了时代的风口上,知道自己的力量在哪,他已有下一个目标。

“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玩玩我的小生意。”菲利普喝着茶。

lemandarin要在巴黎证券交易所上市了,其实以他家的势力,选择在荷兰证交所上市最好不过。但是菲利普考虑了一下未来发展,他的产业的受众是那些追逐时尚的中产,世界上还有比巴黎人更爱在服装上花钱的人吗?

虽然lemandarin打出的招牌是纯中国货,但只有一小部分。大部分布料确实是手工纺织,但都是用里昂的丝线仿制中国的纹样。

现在中国就是个白银怪兽,银子只吞不出,流出的货物也少得可怜。策林根以前靠荷兰东印度公司发家,但现在远东航线利润实在没有以前大了,南亚印度和马来群岛都被犁了一遍,而东亚又是捞不到钱的禁区。

他家眼见英荷战争荷兰败局已定,就早早撤出了荷兰东印度公司,也幸亏撤资早,不至于后来破产清算还算到他家,也算躲过一劫。

现在东印度贸易算是被英国垄断了,荷兰人只能跟在英国人屁股后面捡吃的。就连lemandarin的货都是通过英国东印度公司运回来的,菲利普还得给英国佬佣金。

所以东方远洋贸易在他家算没用的鸡肋,大伯们都不要,就扔给菲利普了。老爷子听之任之,倒是认为菲利普说不定能搞出什么花活。

“你要是喜欢,就好好搞!”安德鲁·策林根侯爵对他的小孙子吹胡子瞪眼。

“要是淘到什么好玩意,记得给你爷爷挑来。”老爷子又和蔼可亲。

“我呀,现在没精力啦。手头上的政府融资项目对我来说才是要事。”拉菲特吃了些无花果,“您看我人到中年,头发白得像老年。”

菲利普看看他大伯的这位同行,完全是在说笑呢。拉菲特头不白皮不皱,从内到外容光焕发。财富和权力使人年轻。

“我也认识一些英国和德国的银行,可以给您搭桥,就是……法国皇帝会不会介意?”

拉菲特看了看这个胡子都没有的青年,果然还是年轻。路易十八是英国军队护送回巴黎的皇帝,相比英国人,路易十八恨死了本国人——特别是一个叫拿破仑的矮子。谁能巩固皇权,谁就是皇帝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