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竹秋与苏韵聊天时得知此情,日前出重金请周乙协助她激将张选志,从而有了方才那番言论。
张选志杜微慎防,在明了温霄寒动机前滴水不漏,峻色质问:“先生今天行事说话着实古怪,可是觉得咱家或体乾冒犯了你,是以设局捉弄?”
柳竹秋笑着辩解:“晚生怎敢对公公不敬,不过确实有几句心腹话想私下告知公公。”
张选志请她去就近的厅房,将下人们远远地支开再请她开口。
柳竹秋首先发问:“公公觉得唐振奇比那仇士良如何?”
张选志戒备道:“仇士良杀二王、一妃、四宰相,贪酷二十余年,颠倒太阿,荼毒生民。唐振奇侍奉今上也有二十多年,一直忠君爱国,勤理政务。二者良莠悬殊,分属异类,先生把他们放一起比较有些失当了。”
不及说完,柳竹秋严厉驳斥:“公公此话若出自真心也太昏愦胡涂了。唐振奇奸盗内帑,诬陷忠良,草菅人命,狠愈狼虎。招揽小人依附结党,使司礼之权凌驾于内阁之上。令衣冠着于狴犴,善类殒于刀俎。效仇士良已不远矣。”
张选志一时辩不出真假,含蓄劝阻:“先生对唐振奇不满,当着咱家泄愤也无妨,只是对外还须谨言慎行,以免引火烧身啊。”
柳竹秋正色道:“公公如此畏惧唐阉,他也未必会因您的退避放过您。”
“先生这是何意?”
“公公心如明镜,何必再问?恕晚生狂言冒犯,您年近古稀,或许能忍辱负重完此苟安,但可曾想过体乾的将来?您花这么多心血供他读书成材,所求的不外乎让他金榜题名,光宗耀祖。假若他日后高中做官,朝廷依旧被唐阉辖制,他会是什么下场?”
这是张选志最不愿想象又日夜为之焦心的假设,老脸顿时皱成一团,冒险前进一步说道:“我知先生绝非莽撞狂生,既已知晓我的心病,还请亮出药方。”
他表明态度,柳竹秋神情松弛,微笑着取出一封书信。
“药方在此,就看公公敢不敢尝试。”
张选志接过阅览,原来是太子的手谕,命他协助温霄寒伺机铲除奸宦,肃清朝纲。
他双手渐渐打颤,旋即落下两行老泪,读后向柳竹秋哭泣:“先生不知这若干年来我见唐振奇窃弄国柄,为非作歹,心里有多急。久受这厮欺辱,忍得有多苦。种种冤屈愤恨今日终于有望伸张了。”
说罢跪地向东宫的方向叩拜三次,转头对柳竹秋说:“殿下不弃我衰朽德薄,放心托付重任。我粉身碎骨也难报答,先生有何吩咐尽管说吧。”
他猜温霄寒巴结唐振奇也是朱昀曦授意的,这少主有此胆略,大约能够成事。
柳竹秋忙扶他起来,为刚才的冲撞虔心告罪后方说:“公公已是自己人,晚生当剖心相待。不瞒您说,晚生很久之前就在替殿下执行锄奸计划,已先后剪除了唐振奇好几个党羽。”
这些张选志都知道,迅速领会其意,问:“你接下来瞄准谁了?”
柳竹秋赞许一笑,说:“四年前翁子壮冒功杀人案您想必还有印象,晚生找到那冤主汪蓉的遗孤,准备替他们翻案。奈何没有门路向陛下递奏疏。”
张选志拍腿埋怨:“你不早说,若只是这事,便是没有殿下的手谕我也会帮你。何须兜这么大一圈子。”
随即笑道:“不过这下更好,有殿下统领大局,你我更能齐心协力了。不过依我看,这案子难的还不是递奏疏这一环,你还得考虑告状以后怎么让唐振奇插不进手。”
六部是唐振奇的地盘,想造个冤假错案还不容易?
柳竹秋正想向他这消息灵通的特务头子请教。
张选志近来大力搜集唐振奇的把柄,对他的近况了如指掌,立马想到一茬。
“唐振奇和黄羽都是山西朔州人,最近他俩的家人正在那边争地,双方都仗着家主的势力不肯让步,把当地官员急得焦头烂额。”
柳竹秋一点就透,当场想出一条鹬蚌相争的妙计。
第二天她去唐振奇家请安,说:“昨天晚生去张厂公家做客,听他说起千岁老家的争地官司,特意前来问候您。”
行骗以事实做地基最易成功,唐振奇知道温霄寒是张选志家的西宾,颇受张选志器重,从他那儿捞点小道消息不奇怪,但有必要弄清他的意图。
“晴云为何关注此事啊?”
柳竹秋义正词严道:“晚生为千岁效力,知道有人向千岁挑衅,自然要竭力维护您。”
唐振奇笑眼相向:“你可知与我争地的是何人?”
“黄羽。”
“你不会不知道他是谁吧?”
“陛下钦封的清霄保国宣教高士。”
“他深受陛下宠爱,你就不怕维护我会得罪他?”
柳竹秋不屑讥诮:“一个装神弄鬼的老骗子有何惧哉。千岁若不见弃,晚生有个现成的法子帮您教训他。”
她说数月前她去敕造道观三清宫游玩,在正殿看到黄羽的大弟子李昴为庆德帝和黄羽做的壁画。
画中庆德帝跨着青龙飞升于彩云之上,黄羽骑着鸾鸟相随,一起接受地面上文武百官地朝拜。
寓意祝皇帝早日得道成仙。
“晚生读《集仙录》,上面记载:群仙毕集,位高者乘鸾,次乘麒麟,次乘龙。那幅画里让黄羽乘鸾,陛下乘龙,无疑是说黄羽的地位高于陛下,这不是明晃晃的僭越吗?千岁可找人参那李昴一本,借他的头杀一杀黄羽的气焰。”
那李昴曾强占弓背胡同的忠烈祠,跟时任宛平县令的萧其臻发生冲突。后借黄羽的势告黑状,差点害萧其臻丢官坐牢。
柳竹秋当时劝萧其臻退守,如今有了时机自当果敢还击,这群祸国殃民的害虫,弄死一个算一个。
唐振奇大喜,连声笑赞:“晴云思通道化,策谋奇妙,真吾家珍宝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