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郡主的话,没瞧见呢。去东宫的仪仗不从咱们这儿过。”樱桃老实地答。
“听闻新太子妃今年不过十八岁,青春年少,当真是叫人羡慕。”秦摇微扯了扯嘴角。
“郡主说的什么话?您也年轻美貌,又是郡主之身,根本无需羡慕人家呀!”樱桃答。
“什么年轻美貌……”秦摇微轻嗤一声:“我也不过是个死了夫君的残花败柳。宫里愿养着我,已是上辈子积德了。”
樱桃嘴笨,有些答不上话来了,结结巴巴半天,说:“郡主尊贵,不可这样讲。”
这话对樱桃来说已算是聪明词了,她原本就脑袋不太灵光,能这样答话已算机灵。
如秦摇微所说,她的身份在这宫中颇有些尴尬。她并无本朝皇室血统,乃是前朝遗脉。当今天子登位之时,为表自己敬仰旧日龙裔之意,将前朝的唯一血脉封做郡主,赐号“安华”,养在宫里,这便是秦摇微。
血脉不同,那在这宫里自然活得难受些,好在太子是个仁厚之人,念及她是前朝血脉,颇为关照,她就这么磕磕绊绊地长大了。
十九岁时,秦摇微嫁入唐国公府,这本是一桩郎才女貌的好姻缘,可好日子才没过两年,摇微那倒霉夫君便被卷入谋逆大案,问斩京中。
家主死后,唐国公府醍醐散尽,秦摇微也留不下去,便被接回了宫里,以不伦不类的身份住在这朝阳宫里。
秦摇微往菱窗外看了许久,久到月色东移,却分毫没瞧见东宫的热闹,只看到了阴冷的宫巷上偶尔有不知是太监还是宫女的影子悠悠移过。
许久后,秦摇微拎紧了裘披的领子,喃喃道:“算了,回去喝药吧。”
樱桃松了一口气,连忙搀着她回殿中去。
殿门未合,一直虚掩着。秦摇微跨入门槛时,却瞥见南窗下竟站着一道高挑人影。她微愣,一旁的樱桃也吃了一惊,险些被门槛绊倒。好在樱桃跌撞一下,终是稳住了身形。她看见那方大红衣袍,立刻认出来人身份,低头胆怯道:“太子殿下。”
没错,那不知何时悄然无声站在此处的人,正是监国太子宋取予。
月过南窗,照得窗栏下海榴花浓,一簇一簇暗香浮动。宋取予静默立在窗前,好似一道悄寂幽魂。但仔细一瞧,便能看见他身上大红色的喜服,一片锦带浮银,双犀织玉,比海榴花瓣还要赤上几分。
他听闻脚步声,便微侧过了身,露出一张晦暗不明的面庞,依稀融进了夜色之中,唯有一双轻轻上挑的眼,迟沉地望过来,似投下万千暮霭。
“大婚之夜,不在东宫陪新人,来这里做什么?”
秦摇微看着他,声音如将裂的冰,冷却薄。
刺啦一声响,烛台的火芯子跳高了些,映亮了宋取予深邃面庞。他的生母美貌温柔,但他却分毫不见那绸缎似的软意,而是在眼角眉梢藏一抹隐约恣戾,叫人在看见他时,便情不自禁低下头去,颤着双肩不敢再望。
“怎么不喝药?”宋取予没有答摇微的话,反倒这般问她。他将目光落到药碗上,眉心微折:“再不喝,药就要凉了。”
樱桃紧张,想替自家郡主说好话:“殿下这就要喝了,方才只是等药凉……”
“我不想喝。”樱桃的话还没说完,秦摇微便语气冷冽地打断了她:“就让我病死算了。”
樱桃倒吸一口气,攥着衣袖无措起来。
方才郡主还答应得好好的,等看了杏花回来就喝药,怎么见到了太子,却一刹儿便转了主意?而且,太子殿下好端端的怎么来了这里?今夜可是他的大婚之夜啊!
“樱桃,你下去吧。”秦摇微侧目看一眼婢女。
“是……”樱桃忐忑看一眼殿内景象,不安地往外退去。她知悉郡主呵退自己,必是有什么话不想让自己听。于是她乖觉地合上了门,省得听了什么不该听的。
嘎吱一声响,宫门沉沉合上。
宋取予目光微转,修长手指放到药碗瓷勺上:“快些喝药吧,孤喂你。”
秦摇微的身体一晃,嘴角扯出讥诮的笑:“我病与不病,和太子殿下有什么关系?”说完,她瞥到小几上的药碗,恼意上涌,竟伸手去掀那药碗。
眼见得药碗将要被她拂落,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却骤然伸来,死死钳住了她的手腕。秦摇微吃痛,面色轻轻泛白,手指无力地垂落下来,再没法子去动那药碗了。
“别闹。”宋取予握着她的手,神色淡淡。他用手肘轻轻一带,便令秦摇微坐在了窗前的榻上。接着,他端起了药碗,轻舀起一勺汤药,在唇上试了试温度,递到了摇微的面前。
摇微撇开头,不想搭理他,冷不防一只手探到了她的下巴处,牢牢拧住她的面孔,强迫她张开了嘴。摇微迫不得已仰起头,哆嗦着分开双唇,将勺中的汤药纳入了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