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太大,眼睛都很难睁开,一时间也看不清人都在哪儿,孟千姿就听身侧江炼大吼了句“往边上跑”,旋即一股大力涌来,人已经被拉得飞跑起来。
山头太多,隆隆声似有回响,压根分不清方向,也顾不上其它人了,落脚完全是盲落,会忽然踩空或是踩滑,这一跑便跑得踉踉跄跄,没跑出几步,险些被拖倒,孟千姿百忙中往山上一瞧,透过重重雨幕,隐约瞧见一大片流动着的浆黄色就快蔓延到跟前,其间还夹杂着石子翻滚时的哗啦声。
说时迟、那时快,江炼一把攥住孟千姿肩膀,狠狠把她往一侧推了开去,自己却来不及迈步了,瞬间被巨舌般的泥浆冲倒,然后被泥浆裹带着、接连翻滚着往山下去。
江炼这一推用了大力,孟千姿完全是跌翻出去的,连滚了几个滚才止住,身体直接跟尖锐的石块相硌相碰,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痛,但危急时刻,也顾不了那么多了,翻身在大雨中撑起身子,脑子里一片空白,大叫:“江炼!”
她觉得江炼已经被泥石流给活埋了,但不要紧,只要扒得及时,应该还能把人给扒出来。
可大雨如注,天地间茫茫一片,完全辨不清人在哪,孟千姿拼命拿手抹去浇在头脸眼皮上的雨水,努力睁开了眼睛看。
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的泥汤里站起一个人来。
那人全身上下裹满泥浆,宛如泥猴,但幸好雨大,瞬间就把那些泥浆给冲淡了,渐渐露出清晰的形容来。
是江炼。
孟千姿呆呆看他,一屁股坐倒在地,全身的力气一下子就泄了,又回过头,慢慢抹掉脸上的水,看向上方高处。
她的预料没错,发生严重走山的并不是这座山头,凤凰右眼的走山主要是泥流、而非泥石流:大概是因为连日暴雨,山土松动,一时经受不住,往下冲刷了一程——幸好广西的山不是秃山,多少是长了些植被的,所以这泥流夹杂的山石不多,破坏性也有限,只肆虐了一时半刻就止住了。
江炼踩着雨水泥浆,很快到了她跟前,伸手过来拉她,孟千姿不想说话,径自握住他的手,本想借力起来的,哪知腿上一用力,奇痛无比,当即坐倒,嘴里痛嘘道:“疼,疼疼。”
江炼也不知道她疼在哪,但他心中有数:刚刚误以为是生死一瞬,那一推用的力太大了,不夸张地说,倘若倒地的姿势有差,人被摔出个三长两短来都有可能。
总不能就在这大雨里浇着,下山的路还远,山上刚刚泻下泥流,反而相对安全,而且山顶那个洞也方便避雨,江炼转身把后背给她:“上来,我背你上去。”
这种时候,也顾不上其它了,孟千姿嘘着气搂住他脖颈,江炼双手攥住她腿弯,没费什么力就起了身,抬头看看方向,甩开步子,从旁侧迅速绕上去。
雨还是大,浇得人眼前发糊,江炼的两只手都要用来托住孟千姿,没法腾出来抹掉头脸的水,只得不住闭眼睁眼,或者偶尔晃晃脑袋,试图把那些雨水给甩开些,孟千姿见他实在费劲,犹豫再三,终于忍不住伸手出去,帮他抹了一把。
江炼愣了一下,只觉有一只纤长温柔的手,抚过他额头,顺过鼻梁,柔软的掌心甚至触到他嘴唇,然后自他下巴处收走。
他下意识偏头看她,她的长发被雨水浇透,正贴着他脖颈,很密实的感觉,微痒。
孟千姿却没敢看他,微蜷着那只手,蜷了满掌心的水湿和滚烫,那温烫和酥麻的感觉一直软进了手肘深处:只记得掌心似乎触过他的睫毛、嘴唇和微微有点发刺的下巴——男人的下巴,刮得再干净,也总还是有点剌手的。
她听到江炼说了句:“挺好,现在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就好,孟千姿低声应了一句,却再没敢去伸手帮他抹了。
雨这么大,却只是斜打,山洞里反是干燥的,江炼放下孟千姿,先去卷她裤脚。
难怪站得困难,她小腿骨正前方青紫了一大片,这还不止,再撸起袖子,瘀血青紫也就算了,胳膊上有两处还划出了血口子,肩膀处的衣服也破了,磨蹭掉一块皮,伤口被雨水浇浸,看不出血,已然冲得泛白。
江炼却还好,一来男人相对而言,总是皮糙肉厚些;二来他只是在泥流中滚了几滚,泥流是顺着路道下来的,身子滚落之处,反没什么尖利的石头。
不过,他倒是情愿破个皮开个肉:这救人救得太“用力”了,过犹不及——如果什么都不做,孟千姿也顺着泥流翻几个滚,反而不会受伤,现在这一身伤,全是他那一推推出来的,他反落得个完好无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