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三儿这食肆如今人手充足,上下午轮班,保证了干活的人精力充足,即使是几个老太监也能从容应对。人的精力充沛,菜品质量也有保证。好歹也都是宫里学了那么多年厨艺的人,真用心了,菜能难吃了去?
要包三儿说,不但不会难吃,怕还是那三位大佬难得尝到的美味。因为这里不用讲究宫里的所谓规矩呀,想用什么料就用什么料,不用操心摆盘,也不用担心上菜路程太长,菜凉了以后的品相。
看看,那青年一口红烧肉下去,那眼睛就瞬间亮了!等着肉下了肚子,微微侧头看向自家先生的时候,那表情十分的委屈。
“比家里的好吃,先生。”
叫什么叫,你先生这会儿心里也委屈着呢,一个二十文的红烧肉,竟是不比他家里那高薪聘请的厨子做的差,这还有天理嘛。只是作为先生,架子还是要端着的,所以那中老年美男微微侧头,看了看隐约可见的后厨,笑说道:
“不想如此一个食肆,请的厨子倒是不凡。”
“那肯定的,先生不知道,咱们家的厨子,那可是从宫里出来的。”
“哦?竟然是宫里?”
三位大佬一脸吃惊,大眼睛满脸骄傲,而包三儿……若非这会儿不是时候,包三儿都想甩着大巴掌过去揍大眼睛一顿了。
平日里怎么就没见你这么机灵?该宣传的时候不宣传,不该宣传的时候倒是嘴巴快的很。这会儿这么一来,你让他后头怎么接?还怎么当个瞎子、傻子?哪怕是现在糊弄过去了,只他们食肆里有老太监,他们事后一想,怕是也要疑心。
好在事情多少还有些余地,记得不,最初的时候说起这几个老太监是怎么说的额?那是宫外什么马场做饭的。既然是宫外的……
“可不就是宫里的嘛,说来这皇家就是皇家,调教人的本事实在是了得。你看我家这请的这些老爷子,细说起来那真是连着宫门都没摸着过,爬树顶上都看不清皇宫是个什么样,一辈子只在那皇庄,养马场的伙房混日子,临了退了宫差点连着养活自己都不能,可这做饭的手艺呢?吃着是不是特别舒坦,特别美味?可见啊,这什么事儿只要和宫里沾上一星半点,立马就不一样了,平白就能带上几分仙气。”
包三儿这话说的呀,不说不知情的那些人听着怎么可乐,笑骂包三儿说话刁钻,就是三位大佬听了也不禁扯开了嘴角,暗搓搓多了几分自得。不过笑归笑,那青年心下却依然是不满意的,低声冲着边上的先生抱怨道:
“皇庄出来的都能做成这样,那膳房里的必定手艺更好,可这更好的,怎么就……”
下面的话还没出口,青年的话就被先生一个眼神给止住了。只能挑了挑眉,重新动起筷子,略带几分泄愤的嘟囔:
“吃饭吃饭,好歹这一顿不错。”
许是赌气,青年这一顿吃的颇有几分豪迈,让另外两个频频侧目还不好在大庭广众下直说。把老太监急的呀,嘴里吃着碗里的,眼睛却半点没往自己桌上看,等着筷子伸过去没东西夹才发现,自己居然塞下了比往日多了好些的饭菜,肚子都圆了。
可这会儿他是真顾不上自己,因为就这会儿的功夫,青年居然比平日吃多了两分,这可怎么好,怕不是要积食?
要不是还知道在外头,他们这会儿扮演着两拨人,坐在另一边的老太监怕是都能哆嗦着冲过去喊祖宗了。
先生看着这样的学生,一时都不知道该笑还是该恼了,十七八的人了,为了一顿饭,居然还闹脾气。
“吃完了?吃完了就会吧,咱们出来也有一阵子了。”
青年抬眼看了看外头的天色,点了点头:
“这有一个半时辰了吧!那赶紧,我娘怕是已经等着了。”
虽语气有些孩子气,可话语里的孝顺却不能作假。那先生听着满意的点了点头。看着那青年起身,这才跟着站了起来,然后率先走出了食铺的大门。
远远瞧着这三人走远,包三儿终于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到了柜台后的凳子上,和他有类似动作的是后头的老陆,包三儿听见声儿回头,见着老头满头的汗,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吐了口气,将身子往后仰一些,隔着隔板低声问:
“认识?”
老陆摇头,微微垂下的头遮掩住了他眼神里的不安和无措。
“那老内宦,我远远见过。”
只是远远见过?那不打紧,想来那能给皇帝当伴当的,是看不到老陆这样的小人物的。
“不认识正好,权当什么都不知道,也好少些是非。”
这道理老陆能不懂?若非知道这些,又惜命谨慎,他也不至于在那样的冷清地方混了一辈子。只是没想到,这年纪轻轻的东家,竟是也能忍住了借着他们身份攀附的机会,让他有些意外。不由抬头端详了一番包三儿的神色。
包三儿这会儿正为自己躲过一劫高兴呢,一脸的轻松,能有什么神色可看?有这功夫还不如想想今儿接待了这么一遭会有什么好处。
摸索一下匣子里那些个铜板,将皇帝给的挑出来细看了看,果然看着更新些,怕是特意为他准备的。能特意准备这些……包三儿晒然一笑的想到:
这皇帝怕是常常出宫走动,不然也不至于随身还带着散碎铜板。而能随时出宫的皇帝,又有锦衣卫每个季度为他探听各地物价……大明的皇帝啊,怕是吃不到一两银子一个的鸡蛋吧。比清朝的皇帝待遇差多了!哈哈。
包三儿心里的吐槽没人知道,可略带兴奋高兴的模样,老陆却看到了眼里,不由轻声问:
“东家,您就没想着……”
“想什么想,我就想当个瞎子,他们是客人,我是店家,不挺好。”
好吗?对老陆来说这确实很好,只要包三儿稳得住,他以后的日子就不会有什么波澜。既然这样,那就揭过吧,反正人也已经走了。
“是挺好,挺好。对了,东家,前些日子有人问,咱们这卖不卖面条,这您看……”
“面条?”
包三儿顿了下,想了想自家的菜谱,还有周围最近的几个做吃食的铺子,然后摇了摇头,略带几分肃容的说到:
“算了吧,不说这做面条如何的麻烦,咱们是不是有菜可配,只说那隔了一条街的面馆……咱们好歹给别人也留口饭吃。什么都想挣,吃相太难看了,这样生意可做不长久。”
“那小老儿就听东家的,三爷您这心啊,大气。”
这可不是什么大气不大气的事儿,那面馆旁人不知道,他可是心里有数的,七八十年的老字号了,能在锦衣卫的地盘延续这么些年一直这么稳当,你敢说他后头没人?和和气气的你好我好,少些碰撞也好少些不必要的麻烦多好。
“掌柜的,赶紧来,红烧肉一份,嘿,真香,老远就闻着味儿了。”
“来了,来了,就一份红烧肉?您不来点别的?今儿的清水萝卜可新鲜的很。”
“要什么萝卜啊,好容易吃点油腥,让萝卜刮了去我可舍不得。来分醋拌木耳黄花菜,这个下饭。再来两个钱的米饭。”
“好嘞,总计32文。”
包三儿揭过了那三大巨头的惊鸿一来,继续着自己忙碌的生意,而另一头那三人已经从宫城东面入了那黄瓦红墙之内。
等着这边包三儿晚间的生意热火朝天,那头有关于他的情报,已经送到了青年的案头上。做先生的已经扫过了一遍,并将包三儿的生平一段段的拆解开来,点评给青年听。将这么一个装了一把瞎子傻子的包三爷,当成了教学实例。
“……这包家数代为官,虽多是底层的小官,可因为锦衣卫的名头,过的比那些科举上来的底层官吏过得更富裕些,可记得上月去官舍附近看见的那些?有些个底层官吏连着家常衣裳都有些不济,可见日子艰难……”
青年面上边听边点头,可心下却在吐槽:是不济,看着就只有五六成新的模样。可即便这样,那人也没忘了享齐人之福,两个妾室呀,也不知那官到底是什么脑子,那女子怎么能看上他?
“即使是如此小富之家,对于疾病依然有些不堪重负,看看,连着好生生的宅子都不得不分割开卖了,以求换取一些药钱,那么普通贫户遇上了这般病症又能怎么办?等死而已……”
喝一口热茶,揉一揉还有些涨的肚子,青年继续吐槽:那包三儿是个聪明人,即使穷的要拆分宅子卖了,也没脱手田产和他那金银铺子,可见一早就有了盘算。倒是这些贫户,什么都没有,有盘算也是白搭。
“这包三郎也算是个有能为的,靠着那一家金银铺子,靠着家中残余的田地,不但支撑起了家业,还将卖出去的收了回来,还开起了这样的一个食铺,经营上的天分倒是不错。”
说着说着,先生突然将手里的那一张纸举了起来,细细的再读了一遍,然后笑着对自家这个听他分析像是听八卦一般,满脸兴味的学生说到:
“看看这里,想不到,入冬以来各衙门推崇的铁皮炉子竟是这包三儿先想出的法子。”
嗯?铁皮炉子?就是那个烧煤的东西?
青年兴趣愈发得大了,探头冲着那写满了消息的纸张一看,见着果然如此,立马笑呵呵的说到:
“这真是个聪明人,不说取暖上各方便利了多少,就是宫里也因为这个多了出息。那煤卖的可不少。”
前头听了这么多,青年半声不吭,这一说到了出息,立马就给包三儿套上了一个聪明人的帽子,这贪财的性子呦,真是半点都不遮掩。
先生有心想说几句,可转头一想,做皇帝的爱财些也并非不可,他那坚持了这么些年的新法,说到底不也是为了钱嘛,国库空虚之下,皇帝只要不盘剥下层太过,有了这么一个性子,将来在看守国库,为国寻財的事儿上是不用他担心了。
“按照这上头说,这人巧思也不少,看看,这万字炕京城听说过得人不少,可有几个像是他这样,见着天冷就知道借鉴来用的?还有这里,给锦衣卫外派的暗探定制几样工具,居然还能救人性命?可见这人,就像是陛下说的,是个聪明人啊。”
“万字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