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还是一瓶酒惹的祸

银子是宋闻渊付的,酒是元戈拿走的。

巴掌大的酒瓶子,莫不是装了琼浆玉液才值了这价钱?只小姑娘护着那酒瓶子不让他碰,问了也只语焉不详地说了句“不是什么好东西”,再问,便只摇头说不清楚,过了会儿,又皱皱眉头说有些熟悉。

对此,宋闻渊总觉得古怪,明明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最多也就是逛逛铺子吃吃早茶买买衣裳首饰的闺阁千金,偏偏又总给人一种“见多识广”的感觉,特别是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之前随口问了问,她便也随口答了答,说是书中自有山高水远魑魅魍魉。说完,嘻嘻一笑,是她惯用的敷衍的模样。

这些时日下来,宋闻渊已经习惯了元戈有十分藏九分,还有一分嬉皮笑脸虚虚实实的模样,遂也懒得多问,只于马车中支着下颌闭目养神。晚风习习,那人在身边窸窸窣窣的,他竟觉得安神,竟有几分没来由的满足。

偏有“恶仆”拦路,张了嘴就嚎,“宋大人!马车上可是北镇抚司宋大人?!”声音之大,竟是完全不担心惊扰了附近达官显贵的好梦。

马车避无可避,缓缓停下,宋闻渊皱着眉头探出去,小厮打扮,脸生。他些许不耐,正要开口将人打发了去,那小厮却已经瞧见了他,喜出望外地冲了过来,“宋大人,求您快去金家救救咱们少爷吧!少爷要被老爷子打死啦!”

宋闻渊一怔。

根据这位陌生小厮的说法,金彧年身边的随从金元宝先去的伯府,却被告知大人出门至今未归,可门房小厮却又一问三不知。金元宝实在没办法了,才回金家搬了救兵,让他们分别去了北镇抚司、许家、三品居、还有一些宋闻渊可能会去的地方找人。

这小厮也就是运气好,碰见了。

至于发生了什么事情,金彧年为什么会被打,这小厮却是同样一问三不知了。

……

这是元戈第一次来金家。

将门之家,占地甚广,建筑错落也与别家气质不同,假山巨石甚多、参天古木林立,夜色中尽显巍峨之势,倒无太多亭台楼阁。大门进去左手边就是一片很大的演武场,尖叫哀嚎声就是从那里传过来的。

少年的尖叫划破夜空,夹杂着些兵器之间的撞击声,仓皇凌乱,“娘!祖父!你们听我解释啊!诶诶诶,娘、别打!别打……这酒我真没碰!我对天发誓,我真的没碰!我就喝了壶桃花酿!听说那是好酒,我留着明儿个找小嫂子一起喝呢!你要喝的话,我给你分一杯?”

“喝?我喝不死你!老娘我在襁褓里就开始喝酒了,那胭脂水粉好不好我不知道,这酒好不好,我在十里地外面就能闻得出来!好酒?你再说一声这是好酒试试?”中气十足的,嚣张又霸道,是女子的声音。应该就是金家那位舞刀弄枪的儿媳金彧年的亲生母亲了。

元戈一边随着宋闻渊往演武场赶,一边纳闷狐疑,“不是说被金老将军追着打吗?”

相较于演武场那边的鸡飞狗跳兵荒马乱,宋闻渊这边明显气定神闲了许多,他早已见怪不怪了,背着手随口解释道,“老爷子年纪大了,追了一会儿便易力竭,若是小错,这个时候便也就罢了,不过是做个样子给人看看的,若是原则上的大错处,金夫人就会接着揍。”

说着,宋闻渊微微驻足与元戈并肩而行,补了句,“当然,这种情况还是很少见。”

元戈兀自点了点头,“听这呼救声,莫不是为了今日咱们在佟家闹的事情?待会儿咱们好好解释解释。”到底都是城中有头有脸的体面人家,又同样在朝为官,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闹得凶了面子上过不去,确实不好交代。

那边,金夫人还在吼,“还不下来?今儿个老娘我就守在这里了,有本事你就在上面躲一辈子,但凡你下来一寸,我就削你一寸的骨头!哦……忘了告诉你,这树上应是有不少虫子的,到时你别哭……”

话音未落,金彧年突然号丧似的叫唤,“宋闻渊!你怎么还不来——小爷我快要矜持不住啦!这里有虫子!小爷我怕虫子啊啊啊!”

元戈一脚跨上演武场高台上的时候,就正好见着对面一团嘶声力竭哀嚎着下坠的鹅黄身影,那身影重重坠地,震起的尘埃里,是那人灰头土脸地坐起来,哭丧着脸冲着自家娘亲委屈哭诉,“娘!我真没碰那瓶屠苏酒,我就是前几日在街上听佟慎之那傻子跟人说他爹得了瓶屠苏,稀罕得紧,他就偷偷摸一下就给打了手。您知道的,我一向不喜那傻子,傻子他爹既然这么紧张,如今被我要来了,佟慎之那傻子还不得被他爹狠狠揍上一顿?”

“没成想,他有没有被揍不知道,我倒是被您不由分说地揍了……”他也不起身,苦着一张脸揉着摔疼的屁股,看着上头拿着鞭子居高临下的自家亲娘,扯了嗓子就要喊老爷子,蓦地一抬头,见着宋闻渊和元戈,当下一蹦三尺高,“宋、闻、渊!你终于来了!小爷我都要被打死啦!”

这大晚上的,嚎得人耳朵疼。

元戈揉了揉耳朵,在宋闻渊的介绍下朝着两位长辈一一屈膝行礼,才看向金家夫人。金夫人身形高挑,竟比元戈还高上小半个脑袋,一头墨发只用一根木簪高高挽着,一身绛紫色马面裙,束着的腰细细一截,五官英气,眉眼飞扬间皆是意气风发的模样,挽着袖,一手叉腰、一手执鞭,从头到脚打量了眼元戈,便随意点了点头,“这小子大晚上闹腾,倒是麻烦你们跑这一趟。”

一旁,到底是挂心着孙子的老爷子见这俩人来了,知道今日这场揍人与挨揍的闹剧算是结束了,遂打了招呼,拄着拐杖先行休息了。

“谁闹腾了?我都睡了,是您莫名其妙地偏要揍我一顿……”金彧年是个记吃不记打的,揉着屁股从地上站起来,挥挥手,咧嘴一笑,“小嫂嫂,他们还将你也请来了呢?”

一脸灰头土脸的,这咧嘴一笑,真是又傻又狼狈。

银子是宋闻渊付的,酒是元戈拿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