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回 朱门落

相忘书 辞镜山人 3327 字 22天前

当虞晴儿回顾自己短暂一生的时候,从未有一场雨如今天这般撼人心魄,哗哗的雨声宛如奔腾的瀑布,冲刷着自己的灵魂一般,以至于自己心神昏迷之时,耳边仍旧是天崩地裂般的暴雨哗哗声。

不知过了多久,雨声骤然停了。

瞬息之间,洪荒仿佛陷入寂灭。自己空虚无依,不知身在何处。

待得睁开眼睛之时,虞晴儿看到的是一片青瓦房顶,微微一动,发觉自己正躺在一张榻上。正自疑惑,猛然间想起了鹿淮,猛地坐了起来,张口呼叫:“鹿哥哥!”一转头,发现一旁摆着桌椅板凳,台柜灯壶,是个精致干净的居室。

旁边的椅子上坐着个五十余岁的中年男子,他一身蓝布衣衫,洗得干干净净,年纪虽不算太老,但是背脊微躬,鬓边花白,显着十足的老态。

那老者见她起来,面露喜色,说道:“你醒了么?”虞晴儿也不知道他是谁,心里只是记挂着鹿淮,忙问:“鹿哥哥呢?”那老者道:“你说的鹿哥哥,莫不就是和你在一起的那个少年?”虞晴儿点点头,脸上露出关切神色。

那老者莞尔一笑,说道:“你瞧那边。”说着伸手往右边一指。虞晴儿望去,只见鹿淮躺在一张罗汉榻上,双目紧闭,没有动静。

虞晴儿连忙起身下榻,走到床边,见鹿淮脸色虽然还是甚为苍白,但呼吸已然较为均匀,这才放下心来。此时她才注意到,鹿淮身上换了一身蓝布衣衫,自己也换了一身白衣。

她记得自己和鹿淮倒在雨地里,却不知怎么来到这个地方,转身望向那老者,想要询问一切是怎么回事。

尚未张嘴,只听得有人叩门。那老者说了声:“进来。”只见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张托盘,上有两碗小米粥,一碟饺子,四个肉沫儿烧饼。

那丫鬟把托盘放到桌上,对那老者道:“六伯,饭菜拿来了。”那老者点点头,叫虞晴儿导:“你那鹿哥哥没事,你先过来吃饭。”

那丫鬟一见虞晴儿,便笑道:“哟,刚才还像个泥娃娃一样,收拾出来,倒是个极美的孩子。”走上几步,拉着虞晴儿的手道:“我叫九儿,你叫我九儿姊姊便是,好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虞晴儿见她语调温婉和气,心生亲近,说道:“我叫晴儿。”九儿把虞晴儿拉到桌边坐下,让她吃饭。虞晴儿早已腹中饥饿,当即道了声谢,自行吃饭。

见她吃着,九儿对那老者道:“六伯,先前来的时候,我遇到了大少奶奶和安总管,我将这两个人的事跟大少奶奶说了。大少奶奶吩咐,说这两个人可怜,若是没地方去,可以留在府里,要安总管给安排个差事。”那老者点头道:“如此甚好。”

虞晴儿正在吃饭,听他二人这么说,便放下碗来问道:“请问这是哪儿?我们怎么会到这儿来的?”九儿道:“敢情你还不知道!陈六伯带着人置办菜蔬,见你们俩倒在雨里,便把你们救了回来,我帮你换的衣服。”

听她这么说,虞晴儿连忙说道:“多谢姊姊和这位伯伯了。”那老者道:“我姓陈,排行第六,你叫我六伯就是。”虞晴儿点点头,叫了声:“六伯。”

陈六伯又问虞晴儿家乡何处,家人如何,虞晴儿想起自己的父亲,又想起连日来受的苦楚,不由得鼻子一酸,眼里泛起泪花。

九儿见状,拉过虞晴儿的手说道:“若是不便说,那也就别提了,怪可怜见的,你们现在有地方去么?”虞晴儿神色迷惘,摇了摇头。

九儿又说了声:“可怜。”转头对陈六伯道:“他们就留在这儿吧,我这就去跟安总管回一声,看他如何派差事下来,若是早点派了差事,月底就能拿月钱了。”陈六伯点点头,那九儿这便起身出门去了。

待得九儿出去,陈六伯道:“放心,孩子,你如真的没有去处,便在这府里好好做事,不会饿着的。”虞晴儿问道:“六伯,这到底是哪儿?”陈六伯道:“此地是温襄城,这家的主家姓任。”虞晴儿听闻,仿佛觉得“温襄城任家”耳熟,但又想不起来再哪里听过。

只听陈六伯续道:“我是这儿管伙房的,从今往后,你也得在这儿做事帮人,要知道府中的人事规矩,不要犯错。”虞晴儿点点头,望向鹿淮,心里充满了担忧。

陈六伯明白她的意思,说道:“适才已经请了郎中,给这个小哥抓了药,我已经让九儿那去煎煮,一会儿就送来。吃了药就会没事的。”虞晴儿一听,面露喜色,心想只要鹿淮能够得到救治,便在这府里做事谋生又有何妨?满心只盼鹿淮能早些好起来。

其实鹿淮所受的伤严重无比,只有武学高手用内功精心疗愈才能见好,那郎中开的药方纯属吊命而已,哪那么容易就好?陈六伯这么说,不过是宽虞晴儿的心而已。

陈六伯又把府中大大小小的人事跟虞晴儿说了,什么人不要得罪、什么人不要搭理、什么人好说话,有事尽可去找。还特意叮嘱,下人只能呆在下房院,没得允许是不能随便去上房院的。虞晴儿一一记下了。

这时就听得一声轻轻咳嗽,却是鹿淮醒了过来。

“鹿哥哥!”虞晴儿忙跑过去拉住鹿淮的手,“你醒了么?!”说到这里,虞晴儿欢喜地落下泪来。鹿淮目光环顾了一下四周,内心一片茫然。

陈六伯走到榻边,温言道:“这是个安全所在,你什么也不用问,先好好休息,待会儿会有人给你送药来的。一切事物,等你身子见好了我再慢慢跟你说。”虞晴儿也道:“鹿哥哥,六伯是好人,是他救了我们,你听他的就好,可得快快好起来。”

看着虞晴儿关怀神色,鹿淮心内一安,便点了点头,又把双目阖上。

之前每次鹿淮昏迷不醒,虞晴儿都心若火焚。不知为什么,这一次虞晴儿看他闭上双眼,心内大安,再没有一丝恐惧害怕。仿佛,他就是睡着了。

当虞晴儿回顾自己短暂一生的时候,从未有一场雨如今天这般撼人心魄,哗哗的雨声宛如奔腾的瀑布,冲刷着自己的灵魂一般,以至于自己心神昏迷之时,耳边仍旧是天崩地裂般的暴雨哗哗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