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回 花零碎

相忘书 辞镜山人 3282 字 22天前

那少女一愣,连忙抬头,只见鹿淮手里拿着一枝断了的玻璃花,正在那儿晃着。

见得花枝断裂,那少女心疼无比,急道:“你怎么把它弄断了?”鹿淮道:“不是我,下水去捞的时候已经断了,多半是沉下去的时候在池底磕断的。”

玻璃易碎,那少女自然是知道的,也无可奈何,失落万分地看着手里的玻璃花,只道:“那么远的地方买来,原本想送给爷爷的,谁知道还没送到菊园,半路上就磕坏了。”说着重重一叹,流露出不尽怅惘。

鹿淮在一旁听得“菊园”二字,不禁奇道:“你说的爷爷,不会是任老太爷吧?”那少女抬起头道:“自然是了,难道还有旁人么?”鹿淮大惊,脱口道:“你是老太爷的孙女?”

这少女便是任淑君的女儿任慕蓉。

任淑君的生意做得极大,与西方各国都有贸易往来,是故任府有着诸多西洋器物,珍奇名贵,冠绝中华。近日任淑君得了一件玻璃花,想拿来送给父亲,任慕蓉知道之后,便提出要亲自给爷爷送去。

任淑君向来宠爱这个小女,见她柔声恳求,自然应允,便把玻璃花给了她,让她给老太爷送去。谁知路过栖霞圃之时,任慕蓉一不小心将它掉进了水里,磕破了一根花枝,后来又遇到了鹿淮,这才生出这么些个事端来。

听鹿淮问自己是不是老太爷的孙女,任慕蓉点了点头,说道:“我是啊,你不认得我么?”鹿淮道:“咱们又没见过,怎么认得你?”任慕蓉道:“那你是什么人,瞧你的样子,不像是府里的仆人。”

鹿淮皱眉道:“你怎么还说我是仆人?先前要不是你这么说,惹我生气,也不至于跟你闹这半天。”

任慕蓉这才知道是自己一时失言,才惹得鹿淮这样作弄自己,便道:“对不住,是我一时失言了。其实我早应该明白你不是仆人,仆人哪有……哪有你这样的……”

鹿淮道:“我这样的?我怎样?”任慕蓉一琢磨,只道:“很不寻常,不像是一般人。”

她这句话褒贬模糊,鹿淮却以为是在夸赞自己与众不同,心里甚喜,点头道:“你眼光倒不错,也不算一无是处。”

任慕蓉不知鹿淮此言何意,也没心情深究,只道:“你究竟是什么人?”鹿淮道:“我要告诉你,你信么?”任慕蓉道:“我自然信了。”鹿淮道:“那好,告诉你,我是地府十王的叔父,牛头马面的舅爷。”

任慕蓉心无城府,父母兄嫂和丫鬟仆从都待她十分真诚,自她幼年到现在,从未有人出言欺骗,亦无人胡乱调侃,此时听鹿淮这样胡说,心里不禁有些别扭,只道:“人家好心问你,你却胡言乱语地作弄人家。”翘着小嘴,样子十分俏皮。

鹿淮笑笑,说道:“好吧,不哄你玩了,老实告诉你,我叫鹿淮,前些日子受了重伤,流落到你们任家,是老太爷给我治的伤,眼下和老太爷一起住在菊园。”任慕蓉一听,忙道:“你便是二哥说的那个爷爷亲自传授功夫的人?”

鹿淮见她一脸惊讶,心里微怪,说道:“是呀,怎么了,你知道我?”任慕蓉道:“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我刚从二哥那儿来,他说爷爷派丫鬟去他那儿借剑,要亲自传授功夫给一个少年,原来那个人就是你?”

鹿淮知道是虞晴儿说给任敬贤听的,便点头道:“没错,那人就是我。”

任慕蓉闻言,流露出羡艳神色,说道:“你运气真好,竟能得爷爷亲自传授功夫。”鹿淮道:“怎么,你们的功夫不是老太爷教的么?”

任慕蓉道:“那自然了,爷爷一生没有徒弟,只亲自传过爹爹一人功夫,我们这些孙辈的武功,都是跟爹爹学的。有时爷爷高兴,能指点我们一招半式的,便已十分幸运了。没想到他老人家竟能亲传你功夫,真是令人羡慕。”这番话言语真诚,不似作伪,是实实在在地羡慕。

先前鹿淮因为学剑的事跟老太爷怄气,这才离了菊园四处散心,这时听任慕蓉所说,心里不禁又悔又愧。

任老太爷玄功通神,世人难出其右,自己能得他亲授武功,无疑是莫大机缘,为了一点小事就跟老太爷怄气,实在是太过混账了。

想到这里,竟然忍不住提起手掌,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任慕蓉瞧他行为有异,心里奇怪,问道:“你干嘛打自己?”

鹿淮这才想起任慕蓉在旁,不禁露出窘态,只得犟嘴道:“脸上落了只蚊子,我把它打死不行么?”任慕蓉奇道:“都快入冬了,哪里来的蚊子?再说了,即使有蚊子,轻轻赶走就是了,哪用得着这么大力去打?”

鹿淮道:“我自己愿意,你管得着么!”任慕蓉和他接触半日,已经知他秉性脾气,便不再出言辩驳,只忧虑地望着手里的玻璃花。

刚才那一掌打得用力,鹿淮只觉脸颊火辣辣地疼痛,一边轻轻抚摸,一边打量着任慕蓉。见任慕蓉一脸怅惘神色,明白她心中所想,便问道:“这东西你是打算送给老太爷的么?”

任慕蓉点头道:“是啊,爷爷向来爱菊,眼下秋天将过,群花渐渐枯萎,我便想把这不会枯萎的玻璃花送给他,想他老人家纵在冬日,也能品赏秋菊。只可惜……”说着自顾自喃喃:“也不知道能不能用浆糊粘上,唉,就算粘上了,难免会留下裂痕印子,终归是残缺不全。古语云‘破镜难圆’,破了的玻璃器皿也是一样。”一边说着,一边叹息摇头。

鹿淮站在旁边,琢磨了一会儿,说道:“照你这么说,这劳什子玻璃物件是粘不好了,是不是?”

任慕蓉道:“多半是吧,虽听过锔碗锔瓶子的,但锔玻璃的还真没听过。再说了,这东西是爱物儿,不似那些粗瓷碗瓶,真要是往上打几颗铁钉子,即使修补好了,那也要不得了。”言语流露出十足的失望。

那少女一愣,连忙抬头,只见鹿淮手里拿着一枝断了的玻璃花,正在那儿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