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洪门义士司徒美堂
“先生,”男仆老王的神色有些诧异,“您回来啦?”
“这几日,我去了一趟波士顿……”孙中山解释说。
“先生外出这几天,家里出了大事……”
“什么大事?”孙中山警觉地问。
男仆老王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引着孙中山往屋里走。
这是一栋宽敞的华人住宅,在正厅的大案上,摆放着一个镶金边的精美相框,但是相框之上,披挂着黑纱,相框之前,香烛辉映,烟雾缭绕。而这相框里的人,正是在黄花岗之役中壮烈牺牲的青年志士罗辉。
昔日充满欢乐的大厅,此刻做了悲伤的灵堂。曾经英气勃发的血肉之躯,已经变成了一张表情静止的黑白照片。
孙中山的心好像猛地挨了一拳,泪水立时溢满了眼眶,扑簌簌地滚落下来。
“先生,少爷他……”老王嗫嚅着。
“不用说了……”孙中山摆了摆手。
看到孙中山悲痛的样子,老王更加感到为难。主人让他说的话实在难于出口,可他不过是个下人,不能违拗主人的意思。经过一番犹豫,他还是鼓足了勇气。
“先生……恐怕不能住了,”老王指了指门口处的行李箱,“老爷让我……”
孙中山理解地点点头,感激地拍了拍老王的胳膊。他站在原地沉默着,考虑自己应当怎么办。他知道,现在不与罗辉的父母见面,可能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他们肯定不愿意见到自己,自己的出现只能增加他们悲伤的情绪。再说见了面说什么?说什么都是多余,怎么劝也无法使他们不难过,怎么做也不能弥补他们的损失于万一。老年丧子啊……突然,照片上的罗辉好像活了,那是活的罗辉,正兴高采烈地说着什么……一股力量推动着他猛地走向楼梯。
楼上传来一阵凄楚无比的哭声,那是罗辉母亲的声音。
孙中山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站在楼梯的中间。
“你回来了?”苍老的声音从楼上传来,隐隐地充满怨气。
孙中山抬起头,看见说话的正是罗辉的父亲罗舜明,他正脸色阴沉地往下走。罗舜明虽然才五十岁,但是丧子之痛让他一夜之间衰老了许多。
孙中山心中十分愧疚,他双手抱拳,真诚地道:“舜明兄,令郎的事,我非常悲痛!”
罗舜明冷冷地望着他,半晌才说:“说什么也晚啦!”
“请允许我上去看望一下嫂夫人……”
“见了你,她会更难过的。你……还是走吧!”罗舜明伸出手掌阻拦,断然拒绝说,“内人一直在抱怨我,不该让你住在我家,使儿子着了疯魔,非要去参加什么革命……”
“孙文惭愧……”孙中山低下头,有顷又道,“还是让我向嫂夫人当面赔罪吧。”
“不用!”罗舜明断然说,他指着楼下已经收拾好的皮箱,“实在抱歉,孙先生,你……还是另寻住处吧。”
孙中山沉默地走向行李箱,拎了起来,一步一步向外走。当他走到门口的时候,不禁停住脚步,回首凝望着罗辉的遗像。突然,他放下皮箱,果断地转身上楼。
罗舜明急了,连忙阻挡说:“孙先生,孙文,你这是要干什么!”
孙中山并没有回答,只是执拗地往楼上走,那劲头儿谁也拦不住……
孙中山拎着皮箱拄着手杖,踽踽独行在旧金山的街道上,一辆汽车疾驰而过,车轮溅起路边积水,泼在他裤子上,他却毫无感觉。
远处一个戴鸭舌帽的青年华人尾随着他,他叫佟克,是清廷驻美使馆派来的杀手。
一辆美国小汽车停在路边,围观的人群似一堵墙。孙中山立刻意识到出事了,拨开人群挤了进去。他看到车前躺着一位穿着清式大襟服的妇女,三十来岁,两只小脚上的鞋掉了一只,不知去向。看样子,是被这辆汽车撞的。
“翠芳,你醒醒!”留着清式辫子的男人跪地大声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