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密使
夜深沉,街道上冷清清的,没有一个行人。
但北京外务部袁世凯官邸客厅的灯还亮着。袁世凯坐在小沙发上,手里转着那一对一白一黑的阴阳球,接见武昌来的客人朱芾皇。
“大帅是明白人,有道是‘识时务者为俊杰’。”朱芾皇喝了一口茶,又说,“眼下人心倾向共和,满清气数已尽,已经是无可争辩的事实。”
袁世凯沉默良久,吐出两个字:“未必。”
“同盟会进行的三大革命首先是民族革命,即推翻满人的统治。大帅是汉人,也受过满人不少气,在这大厦将倾之际,何苦替满人卖命?”
袁世凯咔咔地转着阴阳球,吐出两个字:“报恩。”
“打败了要遭千古骂名。满人骂您是废物,汉人骂您是……”朱芾皇犹豫了一下,终于说,“汉奸!您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啊。”
袁世凯咀嚼着他说的每一个字,点点头:“没错。”
“打胜了能逃脱‘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厄运吗?”朱芾皇紧盯着袁世凯。
袁世凯端起盖碗茶喝了一口,摇摇头:“难说。”
“毕竟,您就是朝廷手里的一个棋子,用不用都取决于朝廷。”这时,朱芾皇警觉地看了看外面,压低了嗓子,“如果您与民军联手,推翻清廷……”
袁世凯转动阴阳球的手不动了,盯着朱芾皇:“怎样?”
“您就是光复中华的第一功臣啦!”朱芾皇翘起了大拇哥。
袁世凯依然不动声色:“那,又如何?”
“您就是民国的第一任大总统啦!”朱芾皇伸出了食指。
袁世凯沉默了,手里缓缓转动着阴阳球。
“流芳百世啊!”朱芾皇看出有门儿,知道这番话说到老袁心里去了,继续加温。
袁世凯陷入沉思,如木雕泥塑,阴阳球也一动不动。
“其中利弊,大帅心里明镜儿似的,不用我多说。”朱芾皇给袁世凯戴着高帽儿。
“黎都督是这样说的吗?”袁世凯终于吐出一个整句儿,显得有些不放心。
“一字不差。”朱芾皇一字一顿,信誓旦旦。
“空口无凭啊。”袁世凯话中有话。到底是老谋深算,知道不能靠红口白牙,上下嘴唇一碰,手里不能没个抓挠儿。
“这好办,”朱芾皇高兴地一拍胸脯,“我回去讨个字据。”
“嗯……”袁世凯站了起来,在屋里踱了几圈,终于决定说,“要……黄兴的。”
夜半时分,武昌民军战时指挥部里,烛光摇曳。
黄兴坐在办公桌前,用毛笔在一小块绸子上给袁世凯写密信。朱芾皇站在他的右侧研着墨,黎元洪站在他的左侧抻脖儿看着,那情形有点像是菩萨两旁的哼哈二将。黄兴的右手虽然缺了食指和中指的第一节,但用残指捉笔依然能行草如飞,可见功力之深。
“好,好,写得好!离间了老袁,清廷就完蛋了。”黎元洪边看边点头说。
黄兴写好密信,放置蜡丸中,郑重地交给朱芾皇:“面交袁世凯。”
“万勿走露风声。”黎元洪一再叮嘱。
“放心吧,我以性命担保。”朱芾皇答道。
汉口迎宾馆做了北洋军第二军总统冯国璋的司令部。冯国璋正与副官和幕僚在屋里下象棋,两个士兵押着被捆绑的朱芾皇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