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埃图斯直直地盯着丝塔茜,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怎样的虎狼——呃,狼狼之词。

毕竟,他问得很认真。

埃图斯知道逃跑的奴隶都会有什么下场。

在逃跑被抓之后,埃图斯也亲耳听到了那个穿着厚重盔甲的男人类出声庆幸‘坐骑终于有好口粮了’。

……但这个人类,留下了他们。

给了他们食物,给了他们比干草柔软一百倍的被子。

那她,应该就不会太早地杀掉他们吧。

可是,他们要因此付出什么?

她肯定需要他们去做些什么才会留下他们……

‘有用的商品才有活下去的资格’是所有奴隶都知道的潜规则。

埃图斯和里修斯都见过被卖掉的同类会过上怎样的生活。

有些在欢馆里做漂漂亮亮的兽,被驯化豢养成连爪子都不会伸的小宠物,摆动着毛茸茸的尾巴和耳朵满足那些体面人的想象;

有些在苦难之地做不值一提的兽,在魔石矿里做苦力,在狩猎中做诱饵,一批又一批地倒在人类的伟大征程中。

……这就是半血种的最大用处。

除了这些,埃图斯想不到任何其他可能性。

“唔,你问这个呀……”丝塔茜想了想,低头看向半蹲在一旁的埃图斯。

很像半趴在地板上的大狗狗。

明明那么大只却蜷缩成很小一团。他一用力仰头,颈骨肩胛骨就都从破烂脏衣服的包裹中明显凸出来,像生长在极冬之时的尖锐冰棱。

埃图斯等了又等,却依然没有等到丝塔茜的回答,反而等到了——

那个人类突然俯身凑到他面前,表情惊喜地认真对他说,“切得真不错呀。”

猛然被人类靠近,埃图斯被吓得瞳孔一缩,就像被主人无缘无故踢了一脚的小狗,几乎要拖着尾巴整只弹起来。

丝塔茜拾起埃图斯手边几颗歪歪扭扭的薯块,举起来仔细端详片刻,“你好有天赋!”

她摊开手心给身后的潘妮与玛吉分享示意,“瞧,是不是?”

每颗拳头大小的大地果实,能够切成十块以上的薯块进行育芽播种——以丝塔茜熟悉的衡量方式就是每块大约20克。

在玛吉来看,这些薯块的样子实在非常糟糕……简直像是被动物抓挠啃咬后的成果,粗糙又潦草。

不过——看着领主大人脸上的笑意,玛吉咬咬牙,一边在心里默念‘请光明神宽恕我的谎言’,一边点头赞同,“是的大人,您说得对。”

得到专业人士认可,丝塔茜捧着薯块走回沙土旁,回身问埃图斯,“你准备把它们种在哪里?”

“……”埃图斯有点呆地茫然张开嘴,“什么?”

狼人虽然有人类的四肢,但却继承了兽人可以轻易割破敌人喉咙的利爪,与攻击性极其强的牙齿。

为了防止他们以此伤人,奴隶商们最常用的手段就是‘可以压制半血种体力的魔法项圈’、止咬器,并且磨光或者拔掉他们的指甲。

他只是,看到那些人类都在围着那些果实忙碌,在无意识间效仿了她们的动作……

埃图斯以为他会因此被拔掉好不容易长出来的指甲。

埃图斯的语言能力,其实和他的弟弟里修斯一样糟糕,只能听懂和说出很少一部分人类语言。

——毕竟没有人会教他们说话,也没有人会听他们说话。

而且越急就越说不出来,他看着丝塔茜犹豫不决地为那几块薯块在沙土上寻找位置,“……是这里?还是这里?”

突然就多出了一点使命感,以及——从来没有过的,被需要的感觉。埃图斯犹豫了很久,还是忍不住一点一点凑过去,扒拉着丝塔茜的裙摆焦急地对沙土指手画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