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凌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眉峰倏地蹙紧:“刚才——”
“我没事,队长。”庄迭快速给出了他最关心的答案,“我也不记得之后发生的事了,但我没被催眠和下暗示。”
和大多数人不同,庄迭一直保留着随时整理自己脑中记忆的习惯。
如果意识或是潜意识世界多出了什么外来的侵入性观念或是认知,他即使无法立刻清晰地分辨出来,也一定会感觉到不对劲。
而现在,庄迭检查后所发现的全部异样,就只有那些被锁上的记忆箱子。
“如果没猜错,我们应该是也被带去做了同样的治疗。”
庄迭推测道:“从这里就出现了两种可能性分支——第一种,每个‘患者’都是独立接受的治疗。”
“这种情况下,我们很难找到什么合适的机会。只能暂时按兵不动,假装配合治疗,再利用自由活动的时间接头,暗中寻找脱身的办法。”
“但这种可能性不大。”
凌溯已经理解了他的意思,稍一沉吟便点了点头:“这里有不少患者……如果每个人都独立接受暗示,时间并不充裕,而且也完全没有这个必要。”
要达到这种否定人的主体性、剥离明确的自我意识的目的,对个体意识进行物化和工具化,把人改造成一件有利用价值的工具,群体暗示永远比单独对个体的改造更容易,效果也更明显。
用最简单的说法就是……大部分人置身于那种环境中,自己就会开始说服自己,寻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把自己变成一件足够有价值的趁手工具塞在那儿。
这并不一定都是坏事——在许多场合下,只有这种模式才能保证高度的秩序化,让一切能够以足够效率井井有条的运转。
而在某些更为极端的环境中,人们为了度过某个群体性的劫难,会主动舍弃个人意志,将精神火种凝聚成集体的熊熊火把。这种去人性化更是一种形势所迫的、极为伟大的牺牲。为了穿过黑暗,有些人宁可去做那块铺路石,让其他人得以继续前行。
……
只不过,在这所梦茧搞出来的疯狂的医院里,这种手段的性质就完全是另一码事了。
庄迭点了点头,他也同意凌溯的看法:“第二种可能性,我们所有人都被带去了某个地方。”
“这种假设下,只要能够混在人群当中,就有了一定的周旋和运作的空间……”
庄迭整理了几秒思路,正要继续向下说,下一个被搬起来的记忆箱子却忽然在他手里砰地一声打开。
他没能在那里面看到任何东西。
或者说,那里面是一团漆黑的、仿佛透着彻骨寒意的阴影。明明没有实体,却依然在一瞬间占据了他的全部意识。
庄迭忽然停下话头,措手不及地闭上眼睛。
他本能地攥紧了凌溯的手臂:“队长。”
藏在被子里、抱着凌溯刚醒来时的几秒钟内,他曾经短暂地经历了一场仿佛是攥住了灵魂的强烈窒息,而那种感觉又在这口记忆箱子打开后毫无预兆地卷土重来。
庄迭忽然比之前都更清晰地意识到,从那个房间出来时,凌溯为什么会把他抱得那么紧。
“队长。”庄迭低声开口,用力拽住凌溯身上的衣物,“队长。”
——那是种极为强烈、仿佛随时都会踏空坠落的不安。
任何理智和情感能够采取的手段都无济于事,要解决这种不安,唯一的办法就是真实的碰触和拥抱。
凌溯的手臂在同一时间已经迅速收拢。
“小卷毛,深呼吸。”
凌溯牢牢护着他,把他藏进自己的怀里:“不论你看到了什么,那些都是假的。”
“我们是在潜意识世界,记得吗?我们在梦里,梦里发生的一切都不是现实,说不定现实里的我们刚跟欧阳桓敲诈来了一个超豪华的双人睡眠舱。”
凌溯贴着庄迭的耳边,耐心地给他一遍遍地讲:“在双人睡眠舱里,咱们俩说不定也这么抱着睡觉,一觉醒过来什么事都没有。”
庄迭的额头用力抵着他的肩膀,调整了几次呼吸,听话地低声重复:“什么事都没有。”
“对。”凌溯点头,“不记得了吗?只要队长在,就什么问题都没有。”
“所以一切问题都能解决。”
凌溯揉了揉庄迭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