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总负责人的位置,能看到庄迭的眼眶瞬间红了一圈。
刚才还理智地给众人分析情况、似乎不被任何情绪干扰的天才任务者一转眼就不见了。
庄迭扶着床沿蹲下来,让凌溯能不用费力气就用手指轻轻碰那些小卷毛。他睁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凌溯,淡白的嘴唇用力抿成一线,一滴眼泪都没掉。
凌溯的眼睛就又比之前更弯了一点。
他摸着庄迭的头发,屈起手指点着小卷毛的眼尾。
庄迭主动把脸颊贴进他的掌心,温暖潮湿的气流在他手腕间那一块儿打着旋,然后好像就一点也不冷了。
麻醉的计量当然没给错。总负责人很快猜出了是怎么一回事,过去低声跟医生商量:“能让搭档跟着一起进特护病房吗?”
“我们是……特殊事件处理小队的。”
总负责人拿出证明给对方看了看,在面向公众的这一环,同官方合作的特殊事件处理小队比“茧”的普及度更高,工作性质也更好理解:“他们刚执行完任务。”
主刀医生有点惊讶:“负责处理‘梦’的那个吗?怪不得……”
他们的确也察觉到,伤者在麻醉后的状态反而比之前更不稳定了。
那些极为安全的最新型神经麻醉剂早已不是第一次临床使用,但这一次的伤者反应却十分特殊……他像是被困在了什么比现实更痛苦、更恐怖的地方。
麻醉师有些不放心,按下对外的通话按钮,想要找家属问清具体情况。却发现在外面的说话声传进来的同时,伤者也瞬间安静了下来。
他们索性一直保持着这种状态做完了手术,而伤者也没有再出现任何异状。
……
如果是在处理梦的时候遭遇了什么麻烦,的确可能会出现这种抗拒入睡、甚至连麻醉剂都不起效的情况。
医生示意其他人先把凌溯推进加护病房,打了几个电话,收起手机走过来:“保证身体健康就可以,但要配合监护,还要消毒换无菌服……”
他还没说完,看着那两个年轻人几乎同时亮起来的眼睛,也不由得哑然:“……好好休息才能尽快恢复,快去准备吧。”
庄迭握了握凌溯的手,他察觉到掌心的手指动了两下,慢慢画了个圈。
凌溯含笑朝他眨了眨眼睛。
庄迭忍不住抬了下嘴角,小心地把那只刚焐暖的手放回去,按照医生交代的路线小跑着去了消毒室。
凌溯这才收回视线,看向站在边上的总负责人。
总负责人很清楚他想问什么,点了点头:“不会有人带走庄先生……没有什么剧烈的异常意识波动。”
总负责人低声保证:“教官,不会有人来打扰你们。”
他同样很在意那个“剧烈的异常意识波动”究竟是什么,但也更清楚现在不是问这个的时候。
得到总负责人的亲自承诺后,凌溯眨了下眼睛,终于合上眼放松地躺回去。
几乎只是一瞬间,他就又被蛮不讲理地拽回了那一片浓深的黑暗。
……
总负责人一直跟着病床到了特护病房的门口。
闭上眼睛之后,凌溯就再对身边的声音没有了任何反应。
他整个人侧靠在气垫枕上,面罩蒙了一层淡白色的薄雾。因为这样无知无觉地睡着,眉宇缓和眼睫低垂,显得比实际年龄还要更年轻一点,也没有了任何清醒时的冰冷锋利。
即使知道这只是麻醉的效果,总负责人依然被激起了一点意识深处的余悸,用力揉了两下额头,走回最近的长椅坐下去。
直到这时候,那种面对现实的无力感才终于后知后觉地返上来。
如果这是场梦,他们在“茧”的辅助下,有一百种办法能让凌溯在几分钟内完全康复——甚至用不着他们,凌溯自己就能轻轻松松通过调整认知来修改身体状态,让这种伤瞬间消失不见。
但在现实里就不一样。即使手术成功,也要在特护病房里防备出现危险的胸外科手术并发症,要随时监控一切生命体征数据,以免发生意外。
他们只能坐在这里提心吊胆地等,希望一切顺利。
虽然不应该有这种想法,但在某一瞬间,总负责人甚至隐约理解了那些疯狂到想把现实和梦境搞混的人……
他回过神,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严巡:“严博士?”
“你们……刚才说的是什么?”严巡低声问,“什么异常意识波动……”
总负责人皱紧眉,凝下神色:“抱歉。”
“这是‘茧’内部的事,虽然已经和心理协会有了合作,但并不在我们彼此开放的资料范围内。”
总负责人:“我知道你们是教官和庄先生的朋友,但即使这样,我们也不方便告知,还请谅解。”
严巡摇了摇头:“你误会了,我不是想对凌队和庄先生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