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必须提前告诉你,我只能试试,不能保证一定能治好你男人的病。”
李婶子现在也是死马当活马医。
她男人再不退烧,人都要没了。这种时候无论是什么方法,都要试一试的。
当下她就拍胸脯保证道:“你尽管治,我男人要是治不好,那也是他命不好,我不会怪你的。”心理却有了一个想法,她男人要真的死了,就等于断了全家的活路,她说什么也要从这个后生那里讹些钱来。
年轻人叮嘱道:“你先去烧水,一壶水都够了,水一定要烧开冒泡。”
李婶子皱了皱眉,有点心疼柴火,但是为了治好丈夫的病,她还是很快就烧好了水,
年轻人就把柳条碎末倒进水里,“等水凉了后,让他喝完。记住,这个药不能多吃,一天一次,只能吃三天,如果三天还没退烧,就不能吃了,再吃会吃死人的。”
李婶子不敢大意,严肃的点了点头。
李婶子其实也没报太大指望。
大夫和教会都说治不好的病,这个嘴上无毛的后生用柳树条就能治好?人家的偏方,怎么稀罕怎么来,这柳树条随处可见,最是低贱不过了,怎么可能能治病?
让她没想到的是,一碗柳条水下肚,当天晚上她男人脑子就清楚了一些,额头也没这么烫了。
她大喜过望,那个后生难不成是神医?!
若不是那个后生千叮嘱万嘱咐这药不能多吃,她恨不能灌她男人个十碗八碗,让她男人快点好。
三天后,李栓住在拉三天肚子后,终于退烧了,可以下床干活了,除了身体还有点虚弱外,已经和正常人没有什么区别了。
当天,村外的那个年轻后生神医的名头就不胫而走,李婶子全家跪在年轻后生面前不住的磕头。
“感谢神医救了我男人!”
“我下辈子做牛做马都要回报你的大恩大德!”
同时,村里的病人家属也都在神医面前跪下了,求神医也救救他们的亲人。
乐·神医·景:……
他深深叹了口气,有点头疼。
柳树条磨粉加水能治退烧,是因为阿司匹林的主要成分是“水杨酸”(又称柳酸)。早在三千五百年前的古埃及,当时的人们就懂得用柳树条磨粉泡水用来治疗关节疼痛和退烧。
在中国古代,一些医学世家也流传着用柳枝泡水沐浴来退烧的偏方。
在这个没有阿司匹林和青霉素的1881年,柳树条因为方便易得,所以乐景就死马当做活马医用这个偏方试了试,这次能成功实属侥幸。
乐景这个文科生,在没有实验器材和缺少医学知识的前提下,也实在是苏不来阿司匹林和青霉素,柳条泡水能退烧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所以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向这些人解释,他不是神医,只是从一位大夫那里知道了这个偏方,所以才试一试,而且这个偏方只能治退烧和关节疼痛,并不是包治一切的灵药。
他好说歹说,终于把这些病人劝了回去。
说实话,看到这些病人的模样,乐景也很不好受。
四五岁的小孩子顶着硕大的脑袋,身子又瘦又小,薄薄一层皮盖在骨头上,捂着肚子说肚子疼。
乐景知道他们八成是寄生虫病,只是现在没有打虫药,无法治病。
还有一些成年人,也是瘦骨嶙峋,有着各种让乐景闻所未闻的怪病。
有那么一瞬间,乐景都开始后悔自己当初没有学医了。
冷静下来后,乐景恢复了理智后,还是认为学医只能解当下之急,却无法治愈人们的心灵。
身体病了药来医,心灵病了可是无药可治。
所以他才想来办学。
这几天,他从村口教会的传教士那里对整个村庄有了基础全面的认识。
这个传教士和艾伦白珍妮一样,同样来自于中华内地会,名叫威廉,是一名英国人,已经在沿海地区传教了十年,为人高尚,艾伦给乐景作保说,他是值得信赖的人。
对于乐景这次冒险救人,威廉摇了摇头,眼中充满后怕。
“你也真是胆大,我都不敢独自一个人进村。”他说:“你信不信,如果你没有治好她丈夫,你甚至很难活着从村庄出来。”
乐景如何不知?
如果他没有治好李婶子的丈夫,迎接他的就不是村民的感谢声,而是杀人的刀了。
自古以来,华夏都是皇权不下乡,村庄自成一国,不同的村庄有不同的“法律”,当地乡绅和宗族的族长掌管生杀大权。在明清,如果有女子通奸、改嫁,一些宗族里的人甚至会对女人千里追杀,将她浸猪笼或者是“自愿殉情”,成就贞节牌坊。杀害几个外乡人,对于宗族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穷山恶水出刁民可不是白说的。
人穷志短。人穷了,什么事都能干出来。
可是乐景如果想在村庄里站稳脚跟,让排外的村民接纳他这个外乡人,就必须和他们打交道,要让他们信服自己。李婶子就是他找好的切入点。
如果他连这个小村的事都解决不了,那么他的办学梦根本无从谈起。
所以乐景这一行,看似顺风顺水,着实凶险万分。
他有点庆幸的对威廉说:“还好我赌赢了。”
威廉不赞同的说:“你年纪轻轻,为什么赌性这么重?你就没想过赌输了怎么办吗?你不该用自己的命做赌的。”
乐景淡淡一笑,“因为我只有一条命可以做赌注。”
威廉一愣,费解的看着乐景,不明白这个年轻人为何说出这样的话来。
……这句话太过沉重,苍凉,是无路可退的赌徒才会做出的选择,他年纪轻轻就已经无路可退了吗?
“你其实不应该在乡村办学。”威廉语重心长的告诫着这个行事惊险莽撞的年轻人,“这里的人都很愚昧,他们缺少道德约束,是充满野性的兽,他们怀疑敌视一切外乡人,同样的,他们也不重视教育。村庄里刚学会走路的小孩子就要做家务,四五岁的孩童就要下田,没有人认字,他们的日常生活也不需要认字。所以你在这里开学校,很难有成效。”
“你为什么不在城市里办学呢?城市人比较有道德,他们也崇尚教育,没有老师会愿意在贫穷落后的乡村教学,但是老师们都喜欢城市。”威廉说:“教育是一个高雅的事业,它不适合卑劣的下等人,只适合那些品德高尚的人。”
威廉身为一名虔诚的传教士,能对这里的村民作为这样的评价,已经算得上出格了。
面对乐景惊异的眼神,威廉露出一个苦笑,“我来这里之前,也是抱着拯救穷人,让这些羔羊脱离蒙昧的想法的,可是在亲身和他们打交道后,我却发现,有一些人……他们很难教好。”
“我有个朋友,她是个虔诚的修女,收养照顾了很多孤儿,可是……”他叹了口气,艰涩开口:“当地村民认为她是人贩子,要挖小孩心肺做药材,所以……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