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染秋好说歹说,终于劝退了闹事的两家人,看热闹的人群也慢慢散去了。
她却并不感到轻松。因为她知道这只是暂时的,两家人都不会善罢甘休的。她当年打游击也没这么费劲。
“藤校长,你就这么放他们走了?”
藤染秋询声望去,这才发现了站在不远处的黎望旌和李之麒,然后被他们现在的模样吓了一跳。
他们两个人现在的模样只能用风尘仆仆来形容,青面乌唇,瑟瑟发抖,一看就知道冻的不清。
“下这么大的雪,你们怎么来了?”藤染秋关切的迎上去帮李之麒拂去肩上的雪,手背擦过他额脸颊,只觉冰冷僵硬,宛如没有生命力的死物,“天啊,你身上好冰!快进屋暖暖!”
李之麒冻得上下牙都在发颤,却没有迈步,他只是低着头执拗的盯着藤染秋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重复问道:“为什么放他们走?”
藤染秋苦笑一声,“不放他们走还能怎么办?”
李之麒表情已经冻僵了,做不出任何表情,说的话也像是结了冰,不带一点热气,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现在有多么愤怒和激动:“那个男的用木仓指着你,他想杀了你!他就是一个潜在的犯罪分子,应该报警把他抓起来判刑!”
如果藤染秋年轻个十岁,吕铁牛敢拿木仓指着她,他就别想活着走出这里。
如果藤染秋年轻个五岁,她会立刻报警把吕铁牛抓起来。
但是,站在这里的是32岁的藤染秋。
32岁的藤染秋已经明白这个世界并不是黑白分明公平公正的,她同时也明白有时候大道理只是说着好听,你要是照着做才会跌个大跟头。
“如果我敢报警,那么我下一刻就会变成全乡人民的敌人,他们会仇视我,攻击我,辱骂我,我会声名狼藉,彻底无法在乡里立足。”说这番话的时候,藤染秋表情很平静,看不出一丝不甘和愤恨,坦然的仿佛在说某种无法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客观规律。
乐景了然开口:“你觉得不可思议?觉得藤校长是在为自己懦弱找借口?”
李之麒保持了沉默。
但是从他的眼神就知道乐景猜对了他的心思。
乐景握上李之麒的手,率先大踏步走进学校,不容拒绝道:“外面太冷了,我们先进去说话。”
……
中午放学,学校里的学生都走的差不多了,冬学里现在十分安静。
雪刚停了一会儿,再次开始漫天挥洒,屋檐外的雪刚被扫净,现在又盖上一层“白绒”。
乐景坐在小火炉旁,黑色的煤块安静燃烧着,橘黄色的火星在蜂窝洞口明明灭灭。
他把冻僵的双手放在炉火之上,蒸腾的热气乍然撞上他生铁一般的冰手,迅速凝结成湿润温暖的水蒸气轻挠着他的毛孔,又麻又痒。
乐景几乎能听到身上毛孔张开发出的舒服叹息声。
藤染秋执教的这所冬学,前身是前清的一所私塾,老房子,有一些年头了,墙身处存在着无数人眼看不到的缝隙,呼啸的北风挤进去发出鬼哭狼嚎的尖叫,窗户上糊的报纸也跟着鼓鼓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