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没送你花

没送你花 怯喜 3153 字 2022-09-10

淘汰,部分弄堂被拆除,百货商场改头换面,经济越来越好。”

施翩随口问:“你怎么了解这么多?”

陈寒丘一顿,道:“帮杨成杰找过资料。”

施翩恍然,《站台》构筑了许多个小世界和宇宙,需要大量的资料支撑,实在是一个工程量巨大的项目。况且这个游戏并不收费,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完全是为爱发电。

两人说着话,车开进老城区。

老城区保留着弄堂的原始风貌,苍蝇馆子,杂货店,书画堂,裁缝铺,修车铺,修鞋摊……

车开不进弄堂口,两人下车步行。

下车前,施翩递了件雨衣过去。

透明的雨衣上是一些胡乱的线条和图形,色彩缤纷,像春日里天际的一抹彩色,极其亮眼。

仔细看,这颜色是画上去的。

陈寒丘问:“你画的?”

施翩嗯了声:“无聊的时候画的,防水颜料。走吧?”

两人穿好雨衣,走入弄堂里。

雪白的球鞋踩上微湿的地面,石板上不少坑坑洼洼的小水坑,早上刚下了一场暴雨,走过时难免溅起水花。

施翩从来就这样,天气越差,越爱穿白色的鞋,等一天下来,鞋子变得泥泞不堪,她却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上面的图案和线条,告诉他,这是大自然给予的神迹,要珍惜。

“陈寒丘,这是不是你家附近啊?”

施翩看了一圈,这么问他。

陈寒丘:“不远,以前我经常陪我妈来这里,她说这里菜市场的人最精明,但东西最新鲜。”

施翩点点头,四处看着。

雨天路上行人也不少,大家撑着伞埋头走路,自行车穿梭在人群中,响铃叮叮当当地响。

他们去各个店铺里问。

秉着不耽误人家做生意的原则,哪里人少他们去哪儿。

巷尾有个小铺子,矮凳工具一搭,顶上一个小雨蓬。

这是一个修鞋铺,修鞋匠看起来年纪大了,六十上下的一位老先生,戴着一副方圆的眼镜,深蓝色的外套工整,胸前挂了一条围裙,全面口袋里装着一些工具,里面的衬衫料子是的确良,这是一种在七十年代格外流行的化纤纺织品,早已淘汰。

施翩看着,深觉靠谱。

她蹲下身,和老先生打了声招呼,他正拿着钩针穿鞋底,闻言看了她一眼,继续修鞋,也不搭理她。

施翩不觉冒犯,说明来意。

说起七十年代的那场大雪,老先生抬起头来,说了句东川话。施翩在东川呆的不久,听起来一知半解,只好看向陈寒丘。

陈寒丘在她身侧蹲下,熟练与老先生攀谈起来。

施翩连蒙带猜,听懂了几句。

老先生说,那时他们住在弄堂里,十几户人家共用一个水龙水。那年大雪,他十六岁,大雪的第一天,他一早起来准备去工厂,出了门,一脚踩进雪里,雪没过了脚踝,水龙头勉强能出水,有人通知,赶紧接水,肯定要冻住。结果到第二天,水龙头果然冻住了,十几户人家没有水用,大家只能想方设法解冻,办法用了遍,最后说水管也冻住了,怎么着都没用,大家便唉声叹气回家去,还好有昨天接的水,只是

不知道要冻几天。

老先生絮絮叨叨地说着,像是攒了一辈子的话。

施翩托着腮,观察他的工具,他的手指,他的样貌,颜色和点线面渐渐代替了他的模样,他说的话似乎也变成了一幅幅画,在她脑海中闪现。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到一声喊。

“施翩。”

施翩抬眼望去,她蹲在地上,陈寒丘站了起来,她从仰视的角度看他,涂满颜料的透明雨衣穿在他身上,实在是很奇妙。

他的体温是温热的,相貌是清冷的,雨衣是热烈奔放的。

当这三种特质组合在一起,他像是一幅艺术品。

陈寒丘低着眼,看蹲在地上,小小一团的女孩子,像看到森林雨后一颗色彩鲜艳的小蘑菇,露着白生生的脸看世界。

她又出神了,陈寒丘想。

他抬头,仔细感受了一下落在脸上的雨丝,太凉了。

陈寒丘往摊位处扫了一眼,低声和老先生说了两句话。

老先生递给他一把伞,浑浊的双眼透过镜片上的点点光晕,看眼前的这对男女。

看了半晌,心说古怪。

女娃娃古怪,男娃娃也古怪。

陈寒丘撑起伞,站到施翩左侧,让开位置,别挡了老先生的生意。这雨天其实也没什么生意,坐在檐下,放个小收音机,慢悠悠地唱着曲儿,时不时喝一口热茶,这日子也算惬意。

“啪嗒”一声脆响,倒霉的路人踩到水坑。

施翩忽而回神,眼看着路人手忙脚乱地从包里拿出纸巾,蹲到一边擦自己的皮鞋,一边擦一边嘟囔倒霉。

她正想起身,刚抬眼,愣住了。

一把灰扑扑的伞横在她的头顶,挡去了细细的雨丝。

黑色伞柄上横着几根冷白的手指,指节弯曲,指骨因用力泛着微微的白色,透过肌肤,看见青灰色的血管。

他立于人来人往中,为她挡住一城秋雨。

施翩抿了下唇,抱歉道:“我又出神了……”

“没多久。”陈寒丘看了眼时间,“去下个地方?”

施翩忙点头,顺口道:“中午我请你吃饭吧,总麻烦你。”

陈寒丘收起伞,擦干净伞面上的雨滴,叠得整整齐齐,再还给老先生。

老先生看施翩一眼,道:“闷成这样,平时气死了吧?”

指的是陈寒丘。

施翩噗嗤一笑,给她撑半天伞,没得来一句夸奖,反而遭埋怨。

她不会说东川话,用普通话道:“不气,早就被我甩啦。”

老先生一愣,连连摇头:“眼睛给气坏啦?”

闷是闷了点,但会疼人,还长得俊。

怎么就给甩了呢?

施翩:“……”

她没说话,和老先生道了谢,拉着陈寒丘跑了。

经过这茬,两人再问起来便有经验许多。

陈寒丘对这里熟,找的老板都好说话,忙中抽出时间和他们念叨那场大雪。

说起谁家门口电线杆被压垮了;说雪结了厚厚一层,快一米高,太阳一照,都是硬的;说前一晚睡在公园里的流浪汉,第二天醒了就被埋了,他们急匆匆地去公园里

挖人;说大家伙围在炉子边烤火,时不时丢个土豆和红薯,香得人舌头都要掉了;说那时候的恋爱辛苦又浪漫……

一路走下来,他们到了巷尾。

这是最后一间,是间修车铺,全须全尾的自行车到这儿就散了架,东一个轮子,西一个车篮,地上堆满零件,一股子胶皮味。

店主正在补胎,埋头做得认真。

陈寒丘摘下雨衣帽子,语气难得温和:“何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