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蹲下身子凑近观察。
中心是浅色的红,外围反而越来越深。
他抬手擦掉嘴角的血,轻轻抿了抿,毒性一天天重了,似乎直接连着五脏六腑,有些症状也开始表现出来。
胃痛比往年更难忍,肚里是空的,所以吐出来的不再是食物,不是酸水,直接是血。
终日低烧的身体,不知道哪个脏器先出了问题,这些天一到晚上,身体温度竟一次比一次高,全身不停的打寒颤出冷汗,每次大概会持续一整夜,早晨温度又变得极低。
隋刃低着头,手握成拳紧按着眉际,沉沉呼吸了几下,站起身。
两侧太阳穴连着眉际,早已痛成一片,一刻没有止歇,虽不十分强烈,却因徐徐不止而让人绝望,他沉默一会儿,用力睁了睁痛的有些模糊的双眼,继续往家的方向走。
奇怪,为什么刚和亚瑟一起的时候没有感觉到全身上下都还这么痛?注意力被那家伙转移了么?
还是…隋刃面无表情地想:哦,或者是他唤醒了我的痛觉意识…还有那只让我头痛的。
小眼龟。
沉默地打个寒颤。
到了家门口,屋里依然是欢笑,隋刃透过没关紧的门缝看到,大厅里是林立昨日的party延续,大概是在庆祝圣诞吧。
沙发旁十几个年轻的人影,戴着圣诞小帽子,五光十色正热闹着,还有上次那个找茬小子喝酒喝的正满面红光。
隋刃望天,顿时更头痛。
虽然一直在下雪,寒冷的夜空倒是还有几颗星。
冰钻石一样,小小的。
隋刃沉默,转身向东边走去。
厨房里正在忙活的苏妈,一个个圣诞小蛋糕正热着。
晚饭时林家的厨师和佣人一般都在西边那个大厨房忙活,只有身为林家苏总管亲妹的她还拥有东边这个小厨房用来研究些小美食。
虽然她已年近五十,但是也不甘清闲,帮着洗些碗做点精致的甜点,已经觉着很快活。
苏妈笑眯眯地往蛋糕上再加些吐司,终于做完了,苏妈伸了个懒腰,忽然觉着有些热,便向窗户边走去想要透透气,已入夜,窗外大雪已鹅毛,忽然,眼前一个大雪人,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身边的圣诞小蛋糕,她惊得说不出话,后退两步,正想大喊,一个清冷温和的声音传来,“苏妈,是我。”
苏妈定下心看,果然,窗外的大雪人抖了抖头发,黑色的发露出来,黑亮的眼睛,赫然是林刃!
苏妈睁大眼睛说不出话。
隋刃笑了,“您从里面把窗户再打开些吧?我想跳进去。”
苏妈愣愣点点头,再愣一下,把窗户从里面打开。
隋刃轻轻一闪身就利落地翻进来了,没碰掉一点东西,静静站在自己面前。
他在雪地里不知道站了多久,一层黑衣湿漉漉,眉毛上都结了层青霜,苏妈心里疼了一下,“怎么不从正门进来呀?”
隋刃低头笑笑,没有说话。
苏妈蓦地想起昨晚客厅发生的事情,那个自家少爷嚣张至极的纨绔朋友李天飞,不知他怎么看林刃就是不顺眼,估计这次再看到又是闹腾,怎么自己把这事给忘了,她心里微乱,又替面前沉默的大男孩感到酸涩,慌忙转换话题,“在外面站多久了,怎么都不叫我呀。”
“看您在做吃的,不想打扰。”隋刃轻弯了弯嘴角,沉默下来,把肩上的背包取下抱怀里,双手前伸,手心依旧规矩地向内,垂下视线。
等着冰冷的铁铐再次贴上手腕已溃烂的皮肤。
忽然,鼻翼间一阵香气,隋刃惊讶的抬眸,看到面前是一个热气腾腾的小蛋糕。
苏妈笑眯眯捧着蛋糕,“先把这个蛋糕吃了吧,今天圣诞节,苏妈虽然不怎么了解,也知道是你们年轻人过的节日…圣诞快乐!”
隋刃沉默,微垂下视线看着面前的尤冒着热气的小蛋糕,心里很想吃,可胃却在惨烈地烧痛着。
脸色不禁又惨白几分,他心里轻叹口气,抬眸看着面前的苏妈摇了摇头,“谢谢。”
苏妈愣了,“怎么,不想吃吗?”
隋刃轻抿了嘴唇,终是不想辜负苏妈的好意,只好说了些实话,“刃…胃里不太舒服,今天就不吃了,谢谢您。我闻着…闻着就很开心了,闻着很好吃。”
他顿了顿,似乎不知道再说什么,似乎也被自己有些颠倒的话弄得觉着尴尬了,微弯身子,抿了抿嘴唇,垂下视线,终是沉默下来。
苏妈愣在原地,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任何话,看得出面前的大男孩在尴尬,然后坚强地装作自己一切都好。
苏妈怔怔的,忽然觉着眼睛酸涩。
…此刻的慈悲,大概就是安静地给他戴上手铐,然后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让他离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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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刃再顺着厨房的窗户跳出去,然后绕过前面顺着楼后的管道爬上二楼。
靠戴着手铐的双手攀爬虽然有些麻烦,不过能避免一些不必要的人和事还是好的。
如果从大厅里上楼梯再遇到一些类似昨晚的事情,今天自己带着枪伤的身体不一定还可以挺住,也实在没必要把精力再花在那些琐碎无意义的幼稚纷争上。
况且过了今晚,就真的二十岁了。
不管经历过怎样的惨痛,对于以后来说,不管怎样,今天,都还是有意义的一天吧。
那就让自己真的自由一下,不要再看到,听到,经历各种大大小小的噩梦。
就一天。
隋刃跳进自己的小房间,微笑一下,打了打身上的落雪,洗澡,洗衣服,然后整理装备,处理好全身大大小小的伤口,最后关上灯,穿着才洗净还湿漉的衣服,静静蜷缩在床上,却不敢闭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