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坏人。”隋刃沉默一会儿,“如果有来生,我还是会和他做朋友。”
“我说的是这辈子!”林葛然忽然低吼,走到隋刃面前,“这辈子!不要再交那样的朋友!”
隋刃睁着眼睛,和父亲冷冷对视,“怎样的朋友?刃不能交?”
林葛然被冰冷陌生的视线紧紧盯住,心剧烈地痉挛一下,他睁大眼睛,退后一步。
隋刃忽然像是意识自己的不对,他猛地垂下视线,侧过头,胸膛微微起伏一下,他轻吸口气,“父…”
林葛然怔在原地,忽然打断,“既然你还把我当成父亲,回答我,他是怎么死的?”
隋刃身子微微摇晃一下,用力攥紧双手。
“回答我!!”林葛然大步走到他面前,直视着他。
隋刃漆黑的眼睛始终没有抬起。
林葛然胸膛起伏,用力把手中的毛巾狠狠扔向隋刃,“你知道我最厌恶你哪里吗?!你沉默!沉默!”
隋刃被抽的侧过脸,他一声不吭,黑暗里,稳定的手,却忽然捂住右肩,然后,悄然放下。
身体,开始不自觉地轻抖。
黑暗里,只剩下父亲一阵紧似一阵的怒吼,“从你回到这个家,你都告诉过我什么?车胎,不是你弄破的,你为什么要承认?门禁后你翻墙去了哪里?这些天你匆匆忙忙都在找些什么?堕天,到底是怎样的组织?路西华,到底都告诉过你什么?这些年,你都去了哪里?现在,又为什么忽然可以回来?!”
他双眼赤红,一双漆黑的眼睛被映出火红的光,带着嘶哑的悸动,“现在,我连你朋友死了都不知道!我连他为什么死都不知道!如果!他是好好的优等生,他会死吗?你说!他会死吗?你知道什么样的人会死吗?危险的人!整日和危险为伍的人!双手沾满血腥的人!恶魔!恶魔才会死!”
“——够了!”隋刃忽然大吼一声,他的身体剧烈颤抖,颤抖,终于爆发,“你问过我他的名字吗?你知道他是谁吗?你知道他都学过什么?懂得什么?你知道他的性格吗?你知道,他一直陪着我吗?陪着我长大?!问一个人,可以只问他的死吗?”他大吼,“他是我的朋友!他叫裴!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他为我死了!他为我死了!”
隋刃漆黑的双眼,忽然微微发红,他紧紧看着父亲,眼睛里,是透骨的伤。
他是裴。
他会钢琴,他曾被维也纳金色大厅聘为御用钢琴家。
他爱听萧邦的曲子,他爱喝水。
他每年都会定期去养老院照顾老人,会去教堂打扫卫生。
一年半时间,同时成为哈佛和剑桥最年轻的生化学家,医学家。
他在即将二十一岁时逝世。
他是刃,这辈子,最珍惜的朋友,兄弟。
他是天使,一次次把坠入地狱的恶魔隋刃拉起。
我,曾经想告诉你,那么多。
…现在,已没有必要了。
黑暗里,红色电暖风仍亮着。
一道巨大的黑色深涧,隔在沉默对视的父子间。
暖红的光里,隋刃忽然觉着冷。
他胸膛微微起伏,慢慢侧过头,忽然又咳了一声。
他转身要走,后脑开始传来一阵阵刺痛,他只是紧紧咬着牙,继续走,走到门口,伸臂轻轻把门关上,任凭大脑疼到一片空白,空白之后,他才知道这痛的根源来自肩膀,只是肩膀,怎么会,断肢一样的痛?
他低头,看到刚才抚肩的手已沾满了血。
血,还在一滴滴渗下。
隋刃沉默,大概是淋雨,右肩那道贯穿性枪伤,感染了。
他慢慢伸手抚住枪口,然后,脚下踩空,顺着楼梯一头栽下去。
林葛然呆呆怔在屋里,忽然,问到一阵刺鼻的血腥味,他皱眉,打开大灯。
地面上,刚才抽向隋刃的白色毛巾,早已沾满粘稠的血腥。
他瞳孔猛缩,大步向门外走,“轰——”巨大的声音。
他怔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