嘈杂的、难以分辨的话语声在耳边响起。
那声音隐隐绰绰、忽远忽近。就好像有数不清的人围着你,彼此之间交头接耳发出的窃窃私语声。又好像是无数人将你围在中间,一双双眼睛看向你,一张张嘴巴张合发出模糊的呓语,呼唤着你的名字……
慕从云只觉得心脏一阵紧缩,在整个人都快要窒息时,陡然睁开了眼睛——
耳畔忽远忽近的声音霎时如潮水般退去。
慕从云紧张地环视四周,确定屋里有且只有自己一个人后,才放松下来,缓缓呼出了一口气。
还好,只是个梦。
擦掉额头沁出的冷汗,慕从云盘膝打坐,平心静气。
自从穿到这个世界又被师尊捡回玄陵后,他就待在明月藏鹭专心修行深居简出,已经有很多年没有体验过这种被人包围的窒息感了。
这个糟糕至极的梦境让他久违地回忆起穿越之前,蒙了尘灰的久远记忆化作一张张模糊的人脸将他包围,嘴唇翕张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
“整天话都不说一句,他该不会是个哑巴吧?”
“成天瘫着个死人脸,看着就晦气。”
“长得倒是不错,可惜精神有问题。”
“我没有恶意,但人有病就得去治,你可别讳疾忌医啊。”
“这人也太不合群了……”
退去的潮水再度涌上来,整个人仿佛浸在了冰冷的深潭里,无数暗流拖拽着慕从云不断下坠……他急忙摒弃杂念,定住神思,一遍遍地运转心法。
一刻钟之后,慕从云平复了起伏不定的心绪,额发也被冷汗浸湿。
抬手在空中随意一划,一面椭圆水镜便浮现在空中。镜面光滑平整,纤毫毕现。
慕从云对镜整理仪容。
镜中人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衣,墨发一半束在白玉莲花冠中,一半披散在身后,几缕碎发滑落至胸.前,虚虚贴在脸颊边,愈发衬得肤如白瓷五官精巧。
他穿到这具身体里时只有十岁,如今长到二十岁,面容竟与前世别无二致。
只是就像那些人说的那样,再好的相貌到了他这里,一天天板着张没有表情的死人脸,也是惹人生厌。
慕从云对着镜子扯动嘴角,尝试露出笑容。
镜子里的青年回以僵硬的笑脸,
第三千二百八十五次练习,以失败告终。
慕从云颓然抿起唇,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模样。
算了,死人脸还是比面部神经失调好点。
拂袖挥散水镜,慕从云出门去寻其他师兄弟会合。
老旧的木门推开时发出“嘎吱嘎吱”的刺耳声响,明明正值盛夏朝阳初升的时间,却没有丝毫阳光照射进来,目之所及的天空皆是灰霾一片,空气中还有浅薄的灰雾浮动,整座农舍被笼罩其中,连院中枝叶繁茂的老树都显得颓然阴沉起来。
穿过窄小局促的前院,跨过正门,便能瞧见弯曲向前延伸的道路,路面以砖石铺就,只有三人宽左右宽窄。两侧有屋舍错落排列,路边还有附近人家随意堆放的破旧水缸和簸箕等杂物。
这本是极其寻常的乡镇景象,但此时整个南槐镇都被灰雾所笼罩,寂静悄然,甚至连鸡鸣狗吠都不闻一声,便显出几分难以描述的诡异来。
但慕从云一向对人过敏,这样寂静无人的环境反而叫他感到安全放松,迈步时连头发丝都透着几分惬意。
直到行至旁边相隔不远的屋舍,他才再度绷紧了精神,抬手敲门。
“咚咚”的敲门声突兀地打破了沉寂,安静的街道仿佛一瞬间活了过来,四面八方陆续有细碎的“嘎吱”声传来,而后便是一道道隐秘窥视的目光落在了慕从云背上。
主家久久没来开门,发给师弟金猊的传讯也没有回应。如芒刺在背的窥探目光叫慕从云有些呼吸困难。但表面上,他只是面无表情地抬起手,又“咚咚咚”敲了几下门。
主家总算开了门。
穿灰蓝粗布衣裙的老妇人谨慎地只将门拉开一道缝隙,一只眼睛从缝隙里看过来,粗重的嗓门透着浓浓的警惕和不耐:“做什么?”
慕从云:“……”
他们到南槐镇拢共就三日,第一日在镇上寻地方落脚时,正是这老妇人十分和善好客地将他们一行迎回了家中,只是老妇人家中空房有限,他们一行人才分了三家落脚。
这才过去两日,老妇人却换了一副生人勿近的冷漠面孔。
变脸可真快,心里嘀咕了一句,慕从云往门缝中央站了些,好叫她看清楚自己,然后才简洁道:“来找我师弟。”
谁知那老妇人看清楚他的模样后,却见了鬼一般惊声道:“你怎么还在?”
“?”
这话说的……好像在问你怎么还活着一样。
慕从云缓缓蹙起眉,觉得她这话透着不对劲。但他并不是善于和人言语机锋的性子,因此只得又重复了一遍:“我来找我师弟。”
黏在后背的视线已经叫他感到焦躁了,慕从云很想扭头就走,但理智将他钉在了原地,等着老妇人给他开门。
只是他蹙眉忍耐的样子落在老妇人眼里,就又是另一番意思。老妇人没敢再多打量他,不太情愿地将门打开,口中讪讪解释着:“仙师们一早就往后山去了,我还以为你们一道走了。”
后山?
南槐镇的后山是一片遮天盖日的老林子,抵达南槐镇的第二天他们就已经去探查过一遍,但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金猊怎么会忽然又去了后山?
不对,慕从云心里打了个突,金猊若是发现了什么,行动前不可能不和他打招呼。
这次探查南槐镇异变,是由他与师弟金猊带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