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老北京城里,正在酝酿着一场惊天动地的裂变,让这个沉沦已久的民族重新迸发出恐怖的能量,而一千多公里之外的海拉尔城,却仍然在来自西北利亚的寒风中瑟瑟发抖。
海拉尔,呼伦贝尔大草原的中心,古属室韦。现在的人们提起呼伦贝尔,首先想到的就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还有质量极佳的牛奶、牛肉,但大家也许不知道,对于中国而言,这片面积达到十六万平方公里,人口却稀少得很的草原却是生死攸关。如果把外蒙独立后的中国版图看作是一只雄鸡,那么呼伦贝尔大草原所在的位置正是雄鸡的脖子,拿下了呼伦贝尔便可以放心地绕过险峻的大兴安岭和燕山,经西拉木伦河河谷或者兴安盟丘陵地带,一举攻入东北大平原,然后以泰山压顶之势沿着那一望无际的大平原南下。最佳方案就是沿西拉木伦河长驱直入,打穿辽河平原一直冲到辽东湾,把雄鸡的头给斩下来!
面对那头富有侵略性的北极熊,呼伦贝尔就是一个桥头堡,而海拉尔城则是桥头堡中最坚实的一个堡垒,拱卫着这段细长而脆弱的脖子,其战略意义不言而喻。
海拉尔气候寒冷,人口稀少,又太过偏僻,除了少数做皮毛生意的人偶尔会到那里去转悠一下之外,就没有什么人会去光顾了。所以清廷明知它战略价值巨大,却没有办法像经营天津、上海那样,用坚固的钢铁混凝土炮台把它变成一座坚不可摧的堡垒。现在的海拉尔城,依旧是一座破旧的土城————也许称它为土围子更合适一点。夯土城墙不知道有多少年没有修缮过了,早已千疮百孔,有些被雨雪侵蚀得特别严重的地方,一脚就能踹倒一大块。
即便是这样的城墙,也只有四米来高,哪怕是不怎么擅长攀爬的人,也不用费多大的劲就能爬上去。这样的工事无疑是严重不合格的,但是拥有这种压根就不合格的工事的海拉尔,已经是整个呼伦贝尔地区最坚固的城池了。
现在已经是二月上旬,海拉尔依旧是漫天风雪,寒流一波接着一波,石头都冻得嘎嘎开裂。
安颉使劲搓着冻得通红的大手,在城墙上来回巡逻,不小心碰了一下手掌上的冻疮,顿时就痛得他呲牙咧嘴。
他今年二十八岁,正黄旗人。明亡清兴之际,正黄旗可是天子亲军,拥有正黄旗出身的旗人,天生就高人一等,按理说他应该过得很好才对。但是……天知道是怎么回事,他祖上在入关的时候居然没有跟着南下,而是选择了留在关外,继续过夏季躬耕于黑土地之间,冬季追猎于茫茫雪山之中的日子。他祖上的原话是要替入关的旗人守好老家,以便将来有一天入关的那些家伙在关内呆不下去了,也还能退回关外老家。不过,安颉听他老爹说,祖上没有入关的理由很简单:在战场上受过伤,一条腿废了,睿亲王尽发八旗青壮南下,夺取那垂涎了数十年之久的花花世界的时候没有看上他……
真是个令人悲伤的故事。
一步错,步步错,祖上没有入关,等到后代想入关的时候已经晚了,关内已经没有他们的位置了,所以这两百多年来,他们只好和少数同样没能入关的倒霉蛋一起委屈巴巴的留在这片辽阔的土地,夏季种地打渔,冬季狩猎,年轻的时候去守守边境,年纪大了就回老家躺在炕上跟子孙吹牛,一代代人都是这么过来的。到安颉这一代倒是有出息了,凭着强健的体魄、过人的胆识,在清廷大练新军的时候他被挑中,送到北洋陆军讲武堂去接受深造,成绩优异,进入了铁良、良弼等人的视线。不过由于根基太过浅薄,他最终没能进入禁卫军,连进第一镇的名额都让人抢了,莫名其妙的就被丢到海拉尔这么个兔不拉屎鸟不下蛋的鬼地方来担任海拉尔将军府参领之职。
参领……听着官不小,但大家都知道,八旗军早就名存实亡了,再大的官又有什么用?他手下只有400来名士兵,却要直面沙俄的压力,真的有点儿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