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茸从一片混沌中清醒过来,只觉得浑身发冷,那种如同跗骨之蛆的刻骨的冷,又无处不在地蔓延了上来。
她不知道自己如今身出何处,眼前依旧是昏黑一片,是还在夜晚吗?还是她其实已经被冻死下了阴曹地府了?据说人死前都会回光返照一下,之前感觉到的温暖是幻觉吗?
她有些迷茫地转动视线,骤然听到衣料摩挲的细碎声响。
她鼻尖嗅到一抹清幽的香味,是迦南沉木的味道……那般珍奇的蜜渍香木,沉淡却混杂着一丝奇异的蜜香。
随即,一只冰凉的大手抬起了她的下颌。
唇齿交融间,她身上的冷意竟然逐渐消退了下去,热度缓缓升腾了上来。
意识到自己如今身在何处,这个人可能是谁时,她整个人都僵住了,下意识便想挣脱,那只冰冷的手丝毫没有阻止——可是,离开他后,她没来得及喘一口气,那股摆脱不掉的寒冷已经又漫了上来,让她浑身发颤,齿关发抖。她被迫只能再度,极力主动迎上他,试图从他那里汲取一点暖意。
终于结束了。
白茸呼吸都有些困难,身上的严寒已经褪去,维持在了一个温暖却不灼热的程度。
可是,视力却依旧没有恢复的迹象。
昨夜,是他救了她吗?这是何处?是在葭月台上他的住处吗?
她现在不能得罪他。白茸试着在心里调整了一下,与他说话的语气,不能过分刻意,也不能过分疏远。
“谢谢你……救了我。”白茸清了清嗓子,开口。
“我,我是来找你的。”她结结巴巴组织语言,“没有想到,这里会这样的冷,我本来以为,以我现在的灵力,至少可以走到山顶。”
半晌,白茸听到他冷淡的调子,“看来,你确是高估了自己。”
或许是因为心里藏着事,她如今倒是也不介意他这样的语气了。
白茸扬起脸,看向他的方向。
卧榻上的少女瞳孔大而空茫,完全没有之前的神采。看着极为纤弱可怜,鸦青的长发都散落了下来,更衬得一张小脸莹白皎洁。
他不再说话。白茸听到屋门闭上的声音,随即,世界又恢复了一片死寂。
失去视力之后,听觉变得更为敏锐。
白茸下意识摸了一下自己的腰,腰间挂着的袖里绯果然不见了。
昨天,因为怕它与自己一起出事,白茸单方面切断了和它的剑魄连接。她试图入定,用神魂和它对话。
还好……她寻到了袖里绯的剑魄。看来,现在它的本体离自己也没有很远。
果然,刚连接上,那边便传来一阵雷霆暴雨般的骂声。
“你知道昨天你真的差点就死了吗,你这个大傻逼,非要逞能。”不然,有它的剑灵护身,多少能再撑一会儿。
“我告诉你,要不是他给你吊了一口气,小爷我今天就已经回剑阁等着重新找主人了。”
如果沈长离不是这般灵气充沛的大能剑修,白茸体内还恰有一部分他的本源灵力,要在那种人几乎已经半死的情况救下她,无异于痴人说梦。
白茸倒是也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那……那我的眼睛是怎么了,是瞎掉了吗?”她发现到了这个地步,自己竟然也一点都不慌张,甚至有种麻木的冷静。
袖里绯道,“我怎么知道。瞎就瞎吧,我也没眼睛,不是照样还活得挺好。”
白茸沉默了好一会儿,她想说你又不是人,人还是需要眼睛的吧,想了想还是默默憋住了。
“雪盲而已。”安静的室内,陡然浮现一道声音。
是年轻男子清冽沉静的声音,音色和沈长离极为相似,是不仔细听完全会弄混的程度,语调却很不一样。白茸能确定不是他。
“你是谁?”白茸从榻上坐直了身体,茫然地四处侧目。
可是,这个声音却不再说话,无论白茸再怎么搭话,都再没有回音。
这间屋子,莫非还有别的男人在么?
他……刚说是雪盲。白茸以前在书上阅读到过这种病症,莫非是因为之前看雪地太久……倘若真是的话,那么过一段时间,视力便应该会自然恢复了。
她倒是也没觉得很高兴。不过也算是一件好事,她这样的人,假设真的再瞎了,就会彻底变成毫无用处,只能连累他人的废人了吧。
她试着运转了一下灵力,发现袖里绯确没说错,她浑身灵力都已经枯竭,而且因为之前过度运转灵力,导致经脉也受到了严重的损伤。
那股强大充盈的外来灵力,正一轮轮在她残破的经脉中稳稳地运行,强行支撑起了她这具已经行将就木的身体。不断温养,不断修复,顺便强行将她自己的灵力榨取出来,虽然痛苦,可是她的经脉像是已经枯竭的小溪,被强行注入了新的水源,终于复能再度流淌。
白茸的修为显然还没到可以不用眼视物的水平。所以这段时间生活都极为不方便,只能靠自己摸摸索索。
她至今仍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有可能是在沈长离住处的某间偏屋吧,只是近几日,她已经稍微熟悉屋内的陈设,也可以开始摸摸索索自己走动,简单地活动身体了。
好在他没随手把她丢出去,不然这一轮拼命便都白费了。
或许是因为她之前住了那么久青岚宗的破屋子,这个偏屋,她也觉得住得很舒适,卧榻上的枕席与编织物都极为柔软,室内弥漫着淡淡的迦南熏香,一直保持在一个不冷不热的温度。
每日有人按时与她送一日三餐,味道清淡却都很合胃口,缺点是白茸无论怎么和他们说话,对方都不回答,白茸甚至不知道对面到底是人还是傀儡。
那日那道声音也没有再说话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