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兮走到病床边时,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具干瘦的身体。
宁连盛躺在满是白色褶皱的病床上,浑身都是管子,连接着的各种仪器设备发出滋滋的电流声。
他原本凌厉有神的双目已然黯淡到没有丁点光彩,面颊凹陷、头发半白,吊水的手背上布满了各种青紫色的淤痕。
江兮仍记得自己见到宁连盛的那个晚上,他怒目而视,警告着让她离开宁白铭,离开自己即将承担起宁氏大任的长子。
没想带短短几个月,人却成了这副模样。
大概是他自己说的天道报应吧。
宁基撑着拐杖站起来,一步一步挪到宁连盛床边,一向坚朗笔直的腰背也驼了几分。
“连盛,白铭回来了。”
宁连盛听到白铭两个字,挣扎着掀起眼皮。
“回来了……”
他的嗓子又沙又哑,仿佛是吞下了铅块的喉咙挤压出的一点声音。
宁白铭从进门起就有些沉的脸色终于在听到这样的声音时松动了。
他抿住唇,略一迟疑,还是点头应声。
“回来了……好啊。”
宁连盛的视线僵硬地移到旁边,扫过江兮和江淮后,盯住了江翊。
“你……你真的活着。”
江翊冷笑,悠悠地把手放进口袋,眼色冰冷。
“你没有念头活着,我有,而且比你强烈得多。”
“我的父亲在等我为他洗净冤屈,还有弟弟妹妹等着我团圆。”
“你呢?众叛亲离,现在只有一张床傍身。”
“你!”
宁连盛猛地吸进了一口寒气,接着便是剧烈地咳嗽,病态白的脸上涨得通红,额头上的皱纹也因为过度拧眉多了两条。
他一边喘气一边低吼,“江明教出来的子女……一个个的,都是这样。”
“牙尖嘴利!阴魂不散!”
江兮站在哥哥身边,沉下目色。
她明白宁连盛的意思。
无非就是哥哥活着打击宁家,而宁白铭又因为江家的女儿离开宁氏,让好好的集团风雨飘摇。
然而这一切的源头,都是宁连盛自己。
可笑他还毫无悔意,把责任推在别人身上。
江兮敛下眼,扯动嘴角,复而抬头。
她往前迈了一步,与正当怒目的宁连盛对视。
“你可以不道歉,可以继续坚持你认为对的事,这些与我们无关。”
“但是你的私欲毁了两个家族,毁了好几个人。”
“我爸爸离开人世,我哥哥吃尽苦头,我和江淮成了孤儿,而你最看重的儿子也因为你的自私离开。”
她凝住视线,胸口微微起伏,齿贝微颤。
“你舍弃掉的良心一定会带着你看重的东西永远离开你,它会站在你的对面日夜折磨你、拷问你、锁住你。”
“你就……安心地享受孤独的味道吧。”
孤独……
宁连盛猛地抓紧了床单,后背僵硬。
他从没想到过这样的字会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有了事业,不就什么都有了吗?
他稍稍一顿,目露凶狠,“我警告你,如果宁氏因为你出了问题,我一定……咳咳咳……”
宁连盛的话被一阵剧烈地咳嗽声冲散。
他扶着床头的桌子,一声咳得比一声狠,喉咙里涌上的甜腥几乎溢满了他的口腔。
宁白铭眼神微闪,走过去扶住了宁连盛的后背,轻拍了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