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他没有血缘关系的兄长和妹妹刚强硬拒绝他来帮忙,正挤在厨房里联手洗碗,矮个头的茶发女孩踩在垫脚的凳子上,一脸严肃地刷着碗筷,身高近一米九的男人不动声色往旁边移动半步,悄悄把不知道什么时候飞进橱柜里的奶油清理掉。

同样是亲情,同样是自由,他仍不知悔改,坚定不移地选择了最没有希望的那一种。

源千穆想,真是越来越讽刺了,想把时间全放在求生路上的他,最近竟然不止一次地出神,想尽量抽出时间,和这两个人做那些毫无意义的事情,甚至想着,就这样更久地待下去也不错。

可是,不可能永远待在这里,他们总要离开。而即使聚在一起也无法与那股庞大力量对抗的他们,又是那么脆弱,不堪一击。

他必须提前做好准备。

这时候,伴着源千穆异常平静的心声,作为旁观者的观众心头顿沉,像是一下掉进了黑咕隆咚的无底洞。

已经能望见了,他们看的不单单是一个结局已定的“故事”,而是一个人,从鲜活走向死亡的过程。

这个人越痛苦,越挣扎,越拼命,死亡就离他越近。

源千穆活不了多久了——这个血淋淋的结论突然浮现在心头,是因为发生在生日不久后的一个事件。

实验室的门没锁,灯也没有打开。

室内大半区域被阴霾吞没,只有一小块地方是亮着的。

荧屏被乱码般的数据填满,看不懂的字符紧密挤压,组成足以让人头皮发麻的形状,而表面散发出来的微光,却照亮了一张惨白而枯竭,仿佛失去了全部生机的脸。

红发男人在电脑前坐了大半夜。

他早已到了能被叫做“男人”的年龄,可挺拔的身躯,成熟的面貌,内敛的骄傲……哪里都不像。

这是一棵徒剩笔直,内里逐渐被蛀空的枯杨。

实验失败了。

应该说,从一开始就没有多少成功的希望,不过是抓住救命稻草的男人一意孤行不肯舍弃,浪费了太多时间。

结果,最终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源千穆在他沉默不语的数个小时里想了很多,也可能什么都没想,只是单纯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自己将要付出的沉痛代价。

他在自己毫无意识时关掉了电脑,如死木的身体方才动了动。

以往结束了一天的实验,源千穆都会习惯性把凌乱的操作台和散放的资料收拾齐整,再做消毒处理。

可在这个深夜,他打开灯,将占据桌面的东西全部推到一边,也不管有多少重要或不重要的杂物哗啦掉在地上。

他只留下了实验中必不可少的材料,也就是潘多拉的碎块。

大小不一的湛蓝碎块静躺在平台表面,在打亮的灯光下,魅惑人心的魅力无声流转,仿若无边无际的大海,囊括了万千神秘。

嘀嗒。

嘀嗒,嘀嗒……

海的上空落下了猩红粘稠的雨水。

已显干瘪的手指碰上一块较大的碎块,血珠只在碎块上端堪堪停留了一瞬,便顺着宝石不平的边缘漏下,打湿了白得透明的指尖。

红发男人嘴角溢血,布满血丝的双眼却空洞无神,他只有躯壳在此处浑噩地行动,将宝石碎块拿到眼前,好像认真地看了看,随后就把它放了回去。

他慢慢推开挡路的座椅,挪动步子,取来了一些打磨宝石的必备工具。

无比漫长的后半夜,他就坐在这里,抵着黯然的光,像那个男人打磨镜片那样,将没了用处的永生之石切碎,打磨,修整成不同的形状。

粗略打磨下来的宝石碎块十分粗糙,他的手艺显然没有男人好,不过,仅凭潘多拉本身的美丽,加工做成饰品后的效果依然惊艳。

“这只是半成品。”源千穆似是自言自语,“送给他们的礼物……要尽善、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