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深一直都清楚,自己不过是两个大家族商业联姻的产物,毫无温度和感情。
他也习惯了从小到大,父母无休无止的争吵声。
除了保姆和管家,以及偶尔会陪着自己的母亲,很少人会待在他身边。
生日是那对他该叫父母的夫妻难得和谐相处的日子,两大家族举办的生日宴,觥筹交错,每个人都挂着恭维的笑。
可他格外排斥这类场合,于是这个家一年来聚在一起的日子更是少之又少了。
如果不是母亲病了,他想,这个家也许能貌合神离地一直走下去。
母亲病的那段时间,她很痛苦。
有时她会疼到自残,原本光洁的手臂上一道道的血痕,他就把自己的手臂垫上去;有时也会突然大发脾气地扔东西,玻璃杯碎在了他的胸口。
可笑的是,母亲在医院的那段时间,是他最能感受到亲情的时候了。
因为她清醒过来的时候,会抱着他哭,一遍遍地说“对不起”,说她不应该对家族妥协,不应该生下他,让他来受苦。
祁深那时也在想,是啊,为什么要生下他呢?
后来,母亲去世了,他亲眼见到了浴缸里漫漫的血水,有些流到了洗手间的地面上,而她躺在其中。
他以为自己会伤心,却没有。
因为她的表情很平静,唇角还带着丝笑,不同于前段时间被病痛折磨的痛苦挣扎,反而像是解脱了一样。
祁岳林也来了。
和母亲吵了十几年的祁岳林,竟然还破天荒地在母亲的墓碑前待了两天一夜,一声不吭。
真是好笑。
他开始计划着离开苏城,去国外留学,毕业后则直接留在了云城,和宋朗一起创办了创思。
他并没有将这件事告诉祁岳林,后者对他待在云城不满,却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要他代表祁家出席一些云城的商务酒会或是应酬,包括云大那次的颁奖典礼。
不久后,祁岳林想让他回苏城,回到他的掌控中,进入祁氏。
祁深拒绝了。
习惯了掌控一切的祁岳林被拒绝后恼羞成怒,调查之下发现了创思的存在,开始放话谁和创思合作,就是和祁家作对。
一边是偌大的祁家,一边是初初创立的创思,所有人都知道该怎么选择。
开始的一切的确很难,他和宋朗以及团队的其他人用了一年的时间,才终于将创思稳定在那栋狭窄的写字楼的角落。
只是一开始,所有的事情都需要自己做,包括研发,合作,谈判……
多半的时间,都要熬在公司里。
宋朗看不过去,起了为他找一个助理的心思。
祁深听闻,只是一句淡淡的:不用。
浪费投入,而且那时创思的薪资不高,不高的薪资吸引来的人的能力有限,他不需要这样的人在他的身边。
宋朗耸耸肩,最初的确打消了这个念头,却在看见他又一次在公司熬了几天后,不由分说地发布了招聘信息。
这个他后来无比庆幸的决定。
祁深第一次见到池年,就是在那间简陋的公司大厅里。
穿着米白色上衣和黑色牛仔裤的池年笑盈盈地站在宋朗身边,扎着整齐的马尾,白净的小脸挂着两个小小的梨涡,对他摆摆手说:“嗨你好啊祁深,我是新来的,你的助理,池年。”
说话的时候,她的眼神也半弯着,像月牙。
祁深只冷淡地看了她一眼,随意地翻了翻资料,微讶于她毕业云大,却又在看见过低的薪资时下意识地觉得她更像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姑娘,而不是一个有能力负责工作的人。
毕竟,云大毕业的学生,但凡有些能力,可以有更好的选择。
直到很久之后,他才知道,她选择这里究竟是因为什么。
最初祁深很少对池年说话,神情冷清,即便她是他的助理。
一来是因为自己本就是这种人,二来是想让她知难而退。
可池年……她很“固执”。
她会每天把他手边的咖啡变成果蔬汁,或者只是一杯普通的白开水,问就是这是助理应该负责的。
会陪着他加班到深夜,有时也会疲惫,却总是在看见他的时候眼神放光地直起身子。
更会莫名地问他:“祁深,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呀?”
她很少叫他“祁总”,没大没小的,叫的多了他竟然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了。
真正接受她是他的助理,大概是在和新加坡一位客户谈合作的时候。
合作相对后来的生意并不算太大,但却是顶着祁家的压力进行的。
那天已经是秋天了,外面下着小雨。
祁深对创思从来都是自信的,合作也谈得格外顺利,只是在准备签约时,客户突然提议补签一份双方协议。
祁深表示理解地点点头,对客户说了声稍等,便要出门准备协议,却在走出餐厅时,看见了一手撑着伞一手拿着手机的池年。
她穿着浅绿色的裙子,站在餐厅门口的屋檐下,裙角已经被打湿了,正在拨着号码。
下一秒他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池年听见手机铃声,抬起头来就看见了他,眼睛突然就亮了起来,对他挥了挥手小跑到他面前:“我之前了解了一下这位客户,听说他为了稳妥,以往和越南公司签单子时特意补签了一份双方协议,担心这次还需要这个。”
她手中拿着的,正是一份被保护完好的协议书。
祁深看着她,餐厅门口的灯光照在她微白的小脸上,眼神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