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南羡跌跌撞撞地被一干羽林卫押回了东宫。
他记得,那是朱悯达第一回打他,亲自拿藤鞭一道一道地抽在他身上,每一鞭都下了重手。
大雨倾盆而下,朱南羡先时还觉得痛,可被这雨水一淋,仿佛又没知觉了,连带着没知觉的还有自己的腿。
朱悯达胳膊打得酸麻也不肯停手,还是太子妃看到,扑过去替朱南羡挨下一道长鞭,哭喊着道:“殿下,别打了,再打十三要没命了……”
雨水如注,朱悯达收了手,深吸了一口气问:“十三,你可知错了?”
朱南羡仍跪得笔直,听到这句话,仿似刚从思绪里回神。
他茫然地抬起头,看着这一天一地漭漭浇下急雨,然后转头望向朱悯达,表情一瞬间变得十分难过。
他说:“皇兄,你为什么把折子搁置了半日,是不是因为我?”
他又说:“皇兄,我不去西北了,我要去找他。”
朱悯达的眼眶也在这一瞬间红了,手里的鞭子落在地上,过了好半晌,才哽咽着道:“十三,你要知道,这个苏晋,他是个男人。”
两日后,朱南羡身上的伤还没好,就被朱悯达命人抬上马车,送去西北卫所了。
直至今日,他都没想明白皇兄最后这句话究竟是甚么意思。
是说他是断袖吗?可他后来去倌楼看过,只觉得毛骨悚然。
可若说他不是断袖?他也去秦淮河坊看过,又从未遇到心仪的女子。
朱南羡简单的头脑里从未思考过如此错综复杂的事,搅成一团糨糊后,他的处理方式就是甩甩头,站起身,吩咐一句:“来人备马,本王要回宫了。”
赵衍把苏晋带回都察院,柳朝明正自书橱另取了卷宗,看到了苏晋,免了她的见礼,道:“你跟我来。”
说着便推开一旁的隔间,隔间不大,异常的干净整洁,除了惯常的桌案橱柜,还摆着一张青竹榻。
苏晋跟在柳朝明身后,看到隔间的陈设,愣了愣问:“大人,这里是?”
柳朝明淡淡道:“都察院惯要值宿,我有时实在累了,便会歇在这里。”
案几上搁着的茶壶还冒着热气,想来是刚沏好的,一旁还搁着糕饼。
苏晋默了一默道:“大人不审下官了吗?”
柳朝明看她一眼,道:“那也要你有命在。”
江主事抹一把泪:“怎就不能,下官亲耳听到柳大人他老人家帮苏晋查案子,问甚么失踪日子,还说晏詹事的闲话,谁不知左都御史是个铁面菩萨,能请动他老人家帮忙,没有过硬的交情能成事?”
任暄一时怔住,倒是先一步来串门子的户部侍郎沈奚听了半日墙角,笑嘻嘻地道:“江主事,我记得您有个孙子,与柳大人差不多年纪,您唤柳大人老人家,不大合适吧?”
江主事破罐子破摔:“有甚么不合适?能要我命的都是我亲爷爷。”
沈奚扯着官袍上三品孔雀绣问:“江主事,那我呢?”
“你?”江主事婆娑着泪眼,抬头看他:“你是管银子的,我祖宗!”
那头沈奚笑作一团,任暄就着门槛,在江主事一旁坐下,百思不得其解。
都察院掌弹劾百官之权,晁清一案由他们审理最好不过,苏晋若与柳朝明相识,何必拿着密帖来找自己呢?舍近求远不提,左右还落个把柄。
他方才去詹事府打听消息,撞见了十三殿下,这才知朱南羡已从西北回京,圣上颇有看重之意,竟赐了金吾卫领兵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