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云密布,碧浪冲天。
闪电骤然亮起,艨艟重重,白帆、玄旗在狂风暴雨中猎猎鼓舞,烫金的“烛”字如烈火般灼灼闪耀,说不出的刺眼。
雷声轰隆回响,惊天彻地。龙神全身都已僵住,又惊又怒,科汗淮却似早已料到,微微一笑,淡然道:“烛真神大伤初愈,便不远万里赶到东海,也不怕伤经动脉么?”
“多谢龙牙侯挂怀。”烛龙一双竖长的眼睛似闭非闭,仿佛睡着了一般,“烛某风烛残年,独子新亡,就算颠散了这把老骨头,也无所谓了。只是神帝去后,天下分裂,妖孽横行,烛某身为水族真神,又安能忍看干戈四起,生灵涂炭?今日欣闻龙族太子与我雨师国主共结连理,特来贺喜,献上另一支苍龙角,以祝新人成双成对,白头偕老。更希望龙、水两族从此化干戈为玉帛……”
龙神再也按捺不住,格格大笑道:“原来烛真神到此吹奏苍龙角,是为了驭兽贺喜,用这炮火轰击我龙族舰队,想必也是当作爆竹炮仗了?这等化干戈为玉帛的苦心,可真叫人感动!”
俏脸一沉,顿住笑声,冷冷道:“可惜昆仑会上,龙妃已与水族断绝关系,这门亲,我们想攀也攀不上啦。”
烛龙淡淡道:“天下没有合不到一起的江,只有不肯回头的水。一旦龙水联姻,东海可享万世之太平,龙神纵然不为太子着想,也当为族人考虑吧?而龙牙侯天资高绝,德高望重,当年就被称作‘大荒五十年后之第一人’,若愿回归我族,将来黑帝之位还逃得脱你手么?”
他声音低沉沙哑,语气温和,但其中的威逼利诱之意,却是历历分明。
科汗淮眼中闪过寂寞萧索之意,微微一笑,摇头道:“浮名权柄,不过水月镜花,烛真神智慧高我百倍,这些年来还没参透么?科某已立誓今生再不踏入大荒,黑帝也罢,天下第一人也罢,与我何干?”
顿了顿,凝视着烛龙,淡淡道:“大荒风起云涌,豪杰辈出,自有能化干戈为玉帛之人。科某别无他求,只想扁舟散发,寄身东海,还盼烛真神成全,还这里一个风平浪静。”
见他言语淡定,软硬不吃,反倒要求己方退兵,水族众将无不大怒,纷纷大声呵斥:“姓科的,若不是真神念你祖上有功,苦口婆心地想要挽你回头,此刻你还有命在么!”
“他奶奶的乌龟海胆,给你一瓢水,你还想作浪了!再不归降,老子将东海炸成昆仑山!”
龙神闻言怒极,仰头格格大笑,站在船头,红衣如云鼓舞,声浪似狂风海啸,四周巨浪随之轰然冲卷,滔滔不绝,顿时将众人的喧哗声盖了过去。
“扁舟散发,寄身东海……在这遍海惊涛之中,龙牙侯还想独舟孤钓么?”烛龙嘿然一笑,淡淡道,“青山遮不住,大江东流去,识时务者方为俊杰。两位都是聪明人,又何必如此执迷不悟?”
他这几句话虽然说得有气无力,但听在科汗淮二人的耳中却如狂雷轰鸣,飓风扑面。
龙神身子一晃,气血翻涌,笑声顿时被噎堵于喉,仿佛被万钧巨力所推,踉跄往后退了两步,又惊又怒,蓦地气沉丹田,强行立定。虽然勉强站稳,花容却已变得煞白,喉中更是一阵腥甜,心中大寒。
龙神虽知烛龙真气、法术已臻化境,几近天下无敌,但蟠桃会上,他与黑帝已斗得两败俱伤,原以为凭借自己与科汗淮二人联手,未必输得了他,此刻这番甫一交锋,才知这老妖修为只能以“深不可测”四字形容!饶是她生性刚烈好强,无所畏惧,此刻心底也不由涌起森然骇惧之意。
当是时,水族舰队炮火轰鸣,天海赤红。远远望去,波涛汹涌,断桅残舟浮沉跌宕,青龙舰队至少已有十一、二艘巨舰被摧毁炸沉,余下的众舰虽已沉潜海中,但以水妖火炮的威力来估测,即便船舰在水深十丈处潜行,依然颇为凶险。
龙神与科汗淮对望一眼,心领神会。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此时再不动手,只怕永无机会了!
龙神俏脸晕霞泛起,碧眼中杀机大作,格格大笑道:“烛老妖,你说得不错,青山遮不住,大江东流去,但不管你是长江,还是黄河,最终还得汇入我东海之中!”
说到最后一句时,樱唇张启,一颗晶莹剔透的圆珠冲吐而出,凝空急旋不已,紫气缭绕,异香扑鼻,将她妖娆的容颜映照得流光溢彩,美艳绝伦。
“龙珠!”水族众将的脸上无不闪过惊骇而又贪婪的神色,失声低呼。
此珠不但凝敛了历代龙神的元神真魄,更封印了数百年来众多荒外凶兽的灵魂,可谓龙宫镇海之宝,若能得之吞吐修炼,不但可以脱胎换骨,日进千里,更能解印凶兽,实是天下人梦寐以求的至宝。
“嗷——呜!”忽听一声震耳怒啸,青光闪耀,天海之中突然闪过一个巨大的碧青龙头,怒目獠牙,狰狞狂暴,整个紫红的夜空霎时间变作幽幽惨碧。
凶兽悲鸣,漫天飞禽惊啼冲散,就连万千炮火也仿佛相形失色。
青龙封印!水族群雄陡然大凛,站在烛龙身后的苏柏羊齿更是老脸惨白,说不出的羞愤恨怒。
六个月前,龙神就是在这东海之上,以龙珠解印青龙,将他的龟蛇军杀得一败涂地,颜面全无。
“轰!”
几在同一瞬间,数里之外的海面突然冲涌起数十丈高的惊天巨浪,波涛狂涌,水妖众舰登时一阵猛烈晃动。
众人惊呼声中,青龙舰队首尾相连,破浪横空,象一道绿色弧线高高抛起,碧光闪耀,和空中咆哮的龙头陡然锲合,化作一条巨大的青龙,夭矫飞舞,猛一回旋,怒吼着朝水妖众舰猛冲而来!
炮火轰鸣,红光怒舞,无数道赤艳红芒纵横呼啸,四面八方地撞射向那条青龙,被它巨尾盘旋横扫,光芒乍爆,冲天炸散成万千光浪,姹紫嫣红,如烟火漫空,煞是缤纷壮丽。
青龙张口狂啸,怒目红光闪耀,雷霆万钧地俯冲而下。
“轰!”龙头重重地撞入不远处的一艘战舰上,那洞野山若木所制的楼船顿时如纸糊草捏,土崩瓦解,霎时间炸散成万千碎段,冲天乱舞!
青光夭矫,巨龙咆哮,四周海浪炸涌如沸,靠近的五六艘艨艟顿时被狂涛高高抛起,当空翻转飞旋,无数人影簌簌摔落,惨叫惊呼声不绝于耳。被空中纵横飞舞的火炮流弹击中,断木横飞,火焰冲天,更是惨不忍睹。
片刻之间,竟已有七艘巨舰被青龙彻底击毁!
水族众将瞠目结舌,又是骇惧又是愤怒,此时相距甚近,水族众舰更不能以乱炮轰击,以免误伤己方,惟有血肉相搏,一争高下了。
眼见烛龙依旧病恹恹地斜坐着,竖眼似闭非闭,不发一语,仿佛睡着了一般,“乾山牛真”河獂第一个按捺不住,喝道:“杀鱼何需斩鲸刀,老子杀了你这贱人!”纵身冲下,牛角双刀银光爆舞,凌空飞旋斩到。
科汗淮移身挡在前方,淡淡道:“河将军,得罪了。”右臂碧光冲爆,气旋滚滚,轰然横扫在牛角双刀上。
“当!”龙吟刺耳,那弯弯的双刀霎时间绞扭如麻花,冲天抛飞,接着只听“哧哧”连响,河獂铠甲陡然迸裂,双臂竟也如同麻花似的陡然一扭,肉裂骨断,嘶声惨叫,朝后踉跄飞跌。
众将骇怒交迸,喝道:“先杀了科汗淮这叛贼,再剥了妖女的皮,抽了她的筋!”人影纷闪,刀光如雪,纷纷围攻猛冲。
科汗淮长身傲立,屹然不动,断浪气旋斩碧光鼓舞,如奔雷狂电,气芒扫处,都有人惨声怪叫,受伤跌退。若不是他顾念旧情,不忍对同族痛下杀手,这些人中大半早已身首异处。
龙神可就没这般慈悲了,春波流转,凝神聚气,笑吟吟地默念法诀,龙珠光芒眩目,紫气缭绕。
那条巨大的青龙随其意念腾舞咆哮,风驰电掣,巨尾扫处,楼船迸裂坍塌,惊涛喷涌。水族士兵纷纷惊呼奔逃,稍有不及,不是被气浪打得血肉模糊,横死当场,就是横空摔飞,被巨浪吞噬其中。
各舰将领惊怒呐喊,号角劲吹,夹杂着汹汹诡异的锣鼓之声,一艘战舰光芒波荡闪耀,忽地冲天爆舞,幻化为一只巨大的三角犀兽,朝青龙猛冲而去。
接着,又有六七艘巨舰相继解印内封的兽神,纷纷变化为太古凶兽形状,四面飞冲,包夹围击。
青龙似是凶性更发,咆哮着一头撞入那三角犀兽的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