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之间,百里汪洋飘满了断板浮尸,海水被鲜血浸染。浓烈的腥气吸引了无数尸鹫盘旋觅食、鲨群逐浪吞尸。就连涌往大荒东岸的潮水都带着刺目的鲜红色,直到半个月后,才渐渐消散。
这一年的秋天,被称为“赤潮之秋”。
但对于双方而言,最为惨烈的损失,却是两族阵亡、重伤的帝神将帅。
被称为“大荒第一神”的水族大神烛龙,孤身连番独战科汗淮、龙神、拓拔野、蚩尤四大顶尖高手,经脉尽断,走火入魔,随时有魂飞魄散之虞。
水师三大名将之一的苏柏羊齿被龙族敖越云阵斩东海,十戈军丁蟹为归鹿山所杀,此外,战死的水族大将共十七人,重伤致残、中蛊疯魔的将帅不下四十,水族六大舰队中幸存的大将竟不到四成。
杀敌一千,自折八百。龙族青龙舰队的大将亦几乎伤亡殆尽,六侯爷、归鹿山、龙芍槐、哥澜椎等侥幸存活的名将无一不是遍体鳞伤,气息奄奄。龙神经脉齐断,伤势堪忧;断浪刀科汗淮更是重伤几死,昏迷不醒。就连五族赶来恭贺婚礼的宾客,也有不少或战死,或误伤,景况一片狼藉。
新娘既去,原定的婚礼只好取消。拓拔野身为新晋龙神,这三日来,忙于主持残局,照顾伤者,一时无暇赶往皮母地丘营救雨师妾。
六侯爷等人倒还罢了,科汗淮、龙神的伤势极重,就连草本汤等名医亦束手无策,而空桑仙子、姑射仙子体内所中的火毒、虫蛊更是公孙婴侯独门所制,以流沙仙子、晏紫苏之能,亦不能完全清除。
拓拔野忧心如焚,一面以飞鸟传信,央请灵山十巫前来东海妙手相救,一面和流沙仙子骑乘太阳乌,赶往波母之山解救龙女。蚩尤等人则继续留守汤谷,以防水族卷土重来。
太阳乌足不着地,接连飞了七八个时辰,才从东海赶至这里。半空中瞧见火光,又看见妖兽袭人,拓拔野急忙驭鸟俯冲,施以援手。
听说这碧衣少年竟是昆仑蟠桃会上击败黑帝,新近又在东海大败烛龙,威震天下的龙神太子,众大汉无不耸然动容,又惊又喜,纷纷拜倒示谢。
拓拔野急忙跃下鸟背,将他们一一扶起,凝视了那落腮胡子片刻,“啊”地一声,恍然笑道:“你是齐毅齐大哥!”
这落腮胡子正是四年前与拓拔野、科汗淮一同纵横千里,赶往蜃楼城助战的金族游侠齐毅。与拓拔野相处虽不过短短数日,但却是过命的交情,彼此十分投缘。只是现在留了落腮胡子,蓬头垢面,拓拔野一时没有认出。
齐毅见他竟然还记得自己这无名小辈,心中又是喜悦又是激动,热泪盈眶,哈哈笑道:“是我!是我!这些年听说太子的消息,一件比一件振奋,老哥哥我好生替你欢喜,一直想着哪天能重新见着你,想不到居然会是今夜!”
与他同行的几个游侠,早听他吹嘘了几千遍当日和科汗淮、拓拔野千里突围、戏耍水妖的丰功伟绩,一直将信将疑,此刻见着,方才真正相信。见他与当今最为炙手可热的少年英雄勾肩握手,相谈甚欢,无不大感钦羡。
拓拔野重见故人,大觉亲切,笑道:“齐大哥不必这般客气,还是象从前般叫我便是。你我能在这里重逢,缘分着实不浅。”
齐毅心下激动,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涨红了脸,笑道:“拓拔太子……啊,不,拓拔兄弟,我们这些老弟兄虽然天南地北,浪迹天下,但聚在一起时,常常谈起你呢。都说你终有一日,必成大器。这两天听说你在东海上打了水妖个稀里哗啦,我们都好生解气,恨不得飞到东海去,再和你一起收拾收拾这帮龟孙子……”
他每说一句,那几个游侠便七嘴八舌地点头附和,那青衣大汉插口道:“是了,拓拔太子此行是赶往皮母地丘,解救龙妃吧?”
拓拔野一怔,微笑应是。想不到消息传得如此之快,短短三日,便已天下尽知。也不知这几日雨师妾如何了?公孙婴侯可曾用什么阴毒的法子折辱于她?心中一阵担忧刺痛,脸色顿时暗淡了许多。
青衣大汉愤愤道:“烂木奶奶的,那公孙什么的忒也无耻,竟然挟持我族圣女去威迫太子,若不是太子宅心仁厚,英明果决,还不知出什么事……”
被旁边几人连连使了几回眼色,猛地回过神来,急忙咳嗽几声,道:“听说那姓公孙的鼹鼠劫持了龙妃,藏到地底,大家都义愤填膺,齐大哥联络了许多朋友,约好这几日一齐赶往皮母地丘,只盼能帮上太子一点忙。不想竟然在这儿遇见了太子,这可真真再好不过啦!”
拓拔野颇为意外,想不到这些游侠千里迢迢,竟是为了解救雨师妾,心下感动,朝众人行了一礼,道:“多谢各位仗义相助!”
众游侠慌忙回礼,纷纷道:“拓拔太子太客气啦!若不是太子在蟠桃会上为我们这些五族游魂说话,连汤谷的流囚都一并免罪,我们又哪能扬眉吐气,自由来去?太子的恩德,天下游侠都记在心里呢。”
流沙仙子在一旁等得不耐,格格笑道:“拓拔小子,明日此时,公孙婴侯就要和你的雨师姐姐成亲啦。你再这般罗里八嗦,连喜酒也赶不上喝了。”
拓拔野微微一笑,虽不觉得这些游侠真能帮上自己什么忙,但他们一番好意,也不忍推却,瞥了那横卧于血泊中的几匹龙马一眼,道:“齐大哥,各位朋友,若不嫌弃,就骑坐我们的太阳乌,一齐前往皮母地丘吧。”
说着,默念解印诀,断剑青光爆闪,又冲出两只太阳乌来,盘旋怪叫。
齐毅等人大喜,应承不迭。当下放火烧了石堡村,将尸首、蛊虫烧得一干二净,杜绝瘟疫流行,而后又依照拓拔野所传授的要诀,翻身骑上鸟背,一齐冲天飞去。
这六个游侠从来不曾骑鸟翱翔,何况还是太古时驮着太阳的木族神禽。万丈高空,狂风扑面,被那雨水劈头盖脸地抽打,仿佛随时都要掀翻坠落一般,又是新奇又是紧张,紧紧地抓住太阳乌的颈毛,伏身贴在鸟背上,大呼小叫,直到飞出数十里外,方才渐渐定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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