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平丘极渊

蛮荒记 树下野狐 4648 字 2022-09-11

听说这青衣人竟是失踪四年有余的青帝灵感仰,众人无不如雷贯耳,怵然大骇,均想:“原来是他,难怪!”岛上蛮人更是脸色煞白,连滚带爬地朝后远远避退,就连那青蛇亦俯首贴地,低鸣着蜿蜒回游,似是害怕已极。

灵感仰孤高桀骜,喜怒无常,威名布镇四海,就连神帝也让他三分。一百余年前,便曾因为蟠桃会上与黑帝一语不合,盛怒之下挥刀怒斩,竟将乐游山劈出一个深达百丈的巨壑,并由此引、木两族长达五十年的烽火激战。故而大荒有谚“青帝怒,天下裂”,水族对他的畏惧忌恨,甚至更在夙仇赤帝之上。

甘华老祖迷迷糊糊中听见是他,心中大震,登时清醒了几分。他修为几近小神级,当今之世,能一掌将他骨骼、经脉尽数震断的,除了烛龙与白帝,只怕就只有这跋扈老儿了!

又是悲怒又是恐惧,喘着气道:“灵感仰!你……你当日与陛下约定划界休兵,决不踏入彼此疆界一步,今日自食其言,羞也不羞?”

“灵感仰已死,还敢提什么当日之事!”“灵威仰”狂笑声越转恨怒凄厉,长袖一挥,气浪鼓舞,陡然将他凌空扼住咽喉;巨鱼头骨下,那双眸子森然闪耀,竟似比这北海的坚冰还要寒冷,盯着他,顿住笑声,一字字地道:“甘小子,带我去平丘,便饶你一命,否则,教你生不如死!”

流沙仙子心下了然,格格大笑道:“灵老贼,汁光纪害得你人不象人,鬼不象鬼,难怪你只能戴着这鱼骨遮羞,不敢见人。这半年多来销声匿迹,原来躲在北海,想让无晵蛇姥帮你再世重生么?”

众人大哗,雨师妾心中亦是一凛,当日听蚩尤谈及鬼国救父之事,得知他从九泉救出之人竟是灵感仰,便猜到四年前青帝必是为黑帝所害。但以灵感仰之威,又怎会被困在地底?其中关窍,始终难以猜透。

唯一可以肯定的,便是他的肉身已遭湮灭,只能寄体他人。那日在东海南际山下,若非空桑仙子及时赶到,只怕灵感仰真已抢得神农石身,附体其上。眼下他口口声声要甘华老祖领他前往平丘,自然是想得到蛇姥的重生神药,再世为人。

甘华老祖“哼”了一声,咬牙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平丘是我水族重囚,即便是圣女也不能妄入,更别说是你这举族夙仇了……”

话音未落,“咯啦啦”一阵脆响,周身被无形气浪生生扭绞,登时发出凄厉无比的狂乱痛吼,就连脸容也陡然变形了。

众人听得寒毛直竖,又是惊怖又是恐惧,纷纷朝后退去。

甘华老祖周身越扭越紧,形如麻花,黄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疼得恨不能一头撞死,一边惨叫,一边大骂不绝,却始终不肯透露半点口风。

想不到这老儿虽然贪婪吝鄙,却也如此刚烈不屈,雨师妾微微起了几分敬佩之意。她虽已叛族,但隐隐之中却仍不免以水族自居,眼见青帝在北海如此嚣狂,心下气恼难平。

灵威仰冷冷道:“你当闭口不说,我便没有法子了么?”碧光从丹田轰然冲起,绕体盘旋,映得巨鱼头骨灼灼惨绿,更觉凄诡;蓦地低喝一声,双手一张,登时将甘华老祖吸了过来。

几在同时,灵威仰体内碧光大盛,隐隐可见一团翠绿色的光球从头顶泥丸宫急冲而下,在任督二脉间回旋飞舞,突然破体冲出,没入甘华老祖丹田。

“仆仆”连声,甘华老祖周身鼓胀,又陡然瘪塌,剧烈地簌簌颤抖,惨叫不绝。

“元神寄体大法!”众人大凛,一旦青帝元神据占了甘华老祖的躯壳,后者的三魂七魄必为之所夺,即便他不说出平丘所在,灵威仰也自能感应知悉。

雨师妾蹙眉暗想:“他是死是活自无所谓,但蛇蜕一旦落入青帝手中,要想夺回来,可就难如登天啦。”

流沙仙子对青帝当日抢夺神农石身之事更是一直耿耿于怀,认定若非他横插一杠,逼得自己忙中出错,现在或许早已救活了神农亦未可知。此刻相见,怒火熊熊,早已杀机大作。

二女对望一眼,已明彼此心意。元神初入寄体之时,两两相斥,正是其最为虚弱之际。要想击败灵威仰,夺得无晵蛇蜕,这是她们唯一的机会了!

雨师妾眉毛一挑,笑道:“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甘华老祖早已是妾身瓮中之物,青帝陛下现在一言不请,横刀相夺,忒也蛮横霸道啦。”

流沙仙子格格笑道:“灵老贼横行惯了,当天下都是玉屏山青帝苑,任他来去呢。哼,当日南际山下还未分出胜负,他就逃之夭夭了,今天可没那般容易了!”双双强聚念力、真气,高声吹奏玉兕号与苍龙角。

号角声此应彼合,凄烈破云。漫天飞蛇轰然冲卷,嘶嘶尖叫,在蓝天下聚集如巨龙形状,滚滚盘旋。

冰洋波涛汹涌,“砰砰”之声接连不断,浮冰四裂,金光闪耀,片刻之间钻出无数海蛇,昂首吐信,随着号角节奏发狂摆舞,急速朝着巨灵岛游来。

这几日间,从大荒各处聚集到北海的毒蛇巨蟒数以万计,附近的海鱼、海豹、驯鹿……几已被掠食殆尽,就连海中最为凶狠的虎鲸、冰剑脊鲨亦有不少葬身蛇腹,纷纷避退。

蛇群饥饿难耐,又被酷寒所迫,早已凶狂难当,此刻被号、角激发驭使,更加势如疯魔。相距犹有百丈,数千条化蛇已按捺不住,尖声狂叫着从波涛中破冲飞起,当空划过无数金黄的弧线,冲入海中,又再度飞冲而起。

岛上众人大骇,惟有肃慎族人纵声欢呼,一边用蛮语大声呼喊,一边弯弓搭箭,悍然朝着青帝怒射而去。

乱箭纵横,青火连爆。甘华老祖被灵威仰双手吸住,悬在半空,不住地手舞足蹈,凄声惨叫,无法避让。“咻咻”之声密集如雨,霎时间两人便被数千枝青石箭贯入,形如刺猬,火焰高窜,那惨叫声登时更转凄厉。

眼见青帝毫不避挡,众人都不由得一怔,漫天飞蛇似是胆气大壮,嘶嘶狂叫,突然如乌云崩塌,巨龙似的朝着灵威仰二人当头俯冲扑去。

海上群蛇也已游到了岛沿,尖叫刺耳,破空冲起,四面八方围涌而来。

眼见着无数毒蛇潮水似的卷过脚下,触肤冰冷滑腻,众人无不头皮发炸,一动也不敢动。所幸蛇群狂而不乱,听从号角指挥,只向甘华老祖二人层叠围攻。

蛇潮席卷,嘶鸣声嘈杂如狂浪,不过片刻,灵威仰与甘华老祖已被万千毒蛇交缠包裹,前赴后继,如雪球似的越变越大,遥遥望去,仿佛两座小山,鳞光闪耀,诡异已极。

肃慎族人齐声欢呼,各蛮族又惊又喜,不少年青人也跟着呐喊起来。

雨师妾、流沙仙子的心中却越来越加凛然,殊无半点欢喜之意。念力遥探处,甘华老祖的肉身虽已被万蛇咬噬,烈火烧灼,但却只伤及皮肉,脏腑、经脉分毫无损。灵威仰的元神更已牢牢占据其泥丸宫,真气通达奇经八脉,沉入丹田之中。一旦他完全掌控了肉身,便是其反击伊始之际……念头未已,忽听甘华老祖凄号之声陡然一变,化作雄浑激昂的长啸,“轰!”碧光鼓舞,天海皆绿,那小丘似的蛇群陡然冲天炸散,血肉横飞!

二女脑中“嗡”的一响,只觉得一股气浪排山倒海迎面拍来,喉中腥甜狂涌,号角陡然失声,天旋地转,什么也瞧不见,听不着了……

云海茫茫,冰洋浩淼,天海之间连着无边白雾,在夕阳的辉映下,变幻出瑰丽万端的奇观幻境,仿佛无数仙山傲立海上,又象是万千巨兽汹汹奔走。

苍鹫尖啼,轮声辘辘,七辆飞车贴着海面朝北急速飞驰,很快便冲入了那白茫茫的云雾之中。狂风吹来,整个世界都成了虚浮、混沌的白色,分不清东南西北,雾气和着冰冷的海浪如暴雨似的冲洗着车身,哗哗激响。

车身颠簸剧晃,众人惊呼不断,拓拔野身在“源坎壶”内,亦觉得一阵烦闷眩晕,只听波母喝道:“把住车舵,贴着海面,不要偏离罗盘指向!”

经历了先前雷风暴一劫,众人对她都已大为敬服,当下纷纷呐喊呼应。

车尾掌舵的两名大汉奋力握紧舵盘,不断修正方向;车首的大汉则根据青铜舵旗所示,叱呵着挥鞭驾鸟,结成品字阵,贴海朝北疾飞。

白雾越来越浓,就连车厢内亦伸手不见五指,拓拔野凝神绽放青光眼,亦只能朦朦胧胧地瞧见众人轮廓,心中大凛,暗想:“若不是这妖女识得方向,纵然到得平丘,只怕也难以安然返回。”

浪大风狂,冰寒彻骨,车厢咯啦啦地剧震不停,结了一层厚厚的白冰。车轱辘与舵轴都被坚冰封冻,转动越来越吃力,飞轮渐渐转慢,速度随之大为减缓。

就连驾车的六只苍鹫似乎也难消酷寒,尖声悲啼不已。车首的大汉更是冻得牙关格格乱撞,浑身颤抖,连挥舞长鞭的力气也没有了。

汁玄青高声道:“启动风火轮,每隔一柱香,加添一次‘太乙神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