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拔野周身如被万蚁咬噬,麻痒酥软,知他所言非虚,惊怒愤恨,哈哈大笑道:“好姐姐,别听他胡说八道。我有神帝的《百草谱》,还有什么解不了的毒?何况……”丹田如绞,真气涣散,剩下半句话竟说不出来。
只听流沙仙子银铃似的声音格格笑道:“何况还有本仙子在此,就算到了鬼王殿,我也能将他请得回来!”
香风鼓卷,与晨潇等人骑禽冲杀出重围,飞到拓拔野二人身畔,二话不说,出手封住他的经脉,将几十颗丹丸一股脑儿塞入他的口中。
拓拔野喉中一凉,既而只觉一股烈火轰然直灌头顶,经脉陡然一畅,神智清明了许多。当下按她指示,盘坐蛇背上,凝神运气逼毒。
天吴似是胜券在握,也不理会,转身淡然道:“乌丝兰玛,烛真神电眼如炬,洞察秋毫,你当真以为他看不透你那点奸计么?这些年来,你网罗奸党,谋逆反叛,为了对付烛真神的神蟒之身,竟敢趁着我族大军与土、龙两族激战之时,勾结波母,妄图解开鲲鱼封印,可谓罪大恶极。只可惜北极双尊忠肝义胆,又怎会与你同流合污?天网恢恢,就等着你自行来投,现在还有什么话可说?”
烛龙大出意外,想不到这一切竟是天吴安排的诱敌之计,又惊又喜,忍不住哑声大笑。但转念又想天吴布下这么大的谋局,竟不与自己商定,心中又是一沉,疑忌暗生。
乌丝兰玛脸色雪白,很快便已恢复镇定,微笑道:“好一个天吴,我当真小看你啦!”碧波流转,嘲弄地斜睨着烛龙,笑道:“如果我猜得没错,洞察秋毫的只怕不是烛真神吧?他忠奸不辨倒也罢了,被你耍得团团转儿还不自知,活该瞎了一只眼睛。”
天吴淡淡道:“天吴忠心耿耿,天地可鉴,烛真神又岂会听你挑拨离间?你……”
话音未落,忽听波母格格大笑道:“烛真神若真是电眼如炬,明察秋毫,又怎会放着现成的‘重生神药’视若无睹?”
烛龙一震,沉声道:“你说什么?”
波母飘然飞起,夕阳照在她的侧脸上,容光绝丽,笑吟吟地道:“烛真神难道没有听说过,女娲族人的蛇蜕,再加上不老药,便是至为纯正的重生神药么?”秋波一转,灼灼地凝视着流沙仙子,笑容突然变得说不出的怨毒阴冷:“小贱人,你说是不是?”
拓拔野一凛,正欲提醒流沙仙子撤退,眼前一花,气浪狂舞,烛龙已探手朝洛姬雅抓来!
“快走!”他伸手将流沙仙子推开,定海珠逆向急转,强行聚集真气,天元逆刃如银河奔泻,轰然急斩。
“嘭!”气浪迸舞,衣裳陡然鼓起,拓拔野“哇”地喷出一大口鲜血,眼前金蛇乱舞,陡然朝后飞跌而去。他真气原本就大不如烛龙,方中剧毒,体内真气又涣散淆乱,这般硬碰硬的迎面相击,又哪能招架得住?
雨师妾大惊,拉着流沙仙子飞身冲起,苍龙角骤然吹响。玄蛇咆哮飞腾,狂飙似的朝烛龙扫去。
却听一声雷鸣般狂吼,气浪狂爆,二女脑中嗡然一响,号角陡然失声,朱卷玄蛇被震得飞扬甩舞,重重地撞在崖壁上,山石四炸。
流沙仙子周身一紧,已被无形气浪紧紧缚住,猛地朝后抛飞,不偏不倚地落在那石洞口的蛇蜕边沿,再也动弹不得。
烛龙哈哈大笑,凌空探手,抓起流沙仙子,缓步走入石洞之中,水族群雄齐声欢呼。他一向城府极深,喜怒不形于色,但此刻大敌难逃,神药失而复得,心中狂喜欲爆,再难掩饰。
拓拔野气血翻涌,强忍剧痛,大喝一声,翻身朝烛龙冲去,银光电舞,突然鼓涌起一道十余丈长的凌烈刀芒,当头怒斩。
天吴喝道:“给我拿下!”霓光冲天,古兕瑰光斩如狂飙爆卷,轰然猛击在拓拔野的刀芒上,登时将他震得朝外螺旋翻飞。
眼见这当世风头最健的少年敌酋真气大不如昔,水族群雄更是大喜过望,纵声呼喝,争先恐后地围涌而来,都想着将他生擒活捉,抢立大功。
众蛮人怒吼狂呼,在雨师妾、晨潇的指挥下,不顾一切地猛冲而上,护在拓拔野左右。这些蛮族原本就剽悍勇猛,团结善战,此番为了捍卫伏羲转世,更是前赴后继,殊死相搏,饶是水族群雄修为远在其上,一时也不能奈他们何。
混乱中,忽听“轰”地一声巨响,火光冲天,只见波母“阳极地火刀”赤飚狂卷,将强良、九凤仙子杀得踉跄飞退,声势狂猛不可当。
几在同时,一道人影闪电似的急冲而下,抓起水圣女,银环纵横飞舞,将围冲堵截的水族卫士杀得惨叫飞退,折身冲天飞起,与波母一前一后,朝南急掠而去。赫然正是黄河水仙冰夷。
原来波母心系幼子公孙青阳的下落,为了救出乌丝兰玛,故意激使烛龙对付流沙仙子,引得拓拔野等人混战一团,而后趁着强良二人关注战况之际,全力猛袭,再由冰夷掳掠得手。
北极双尊恼羞成怒,喝道:“妖女敢耳!”双双冲天飞舞,御风急追而去,越去越远,很快便消失在西岭山崖之后。
天吴似是胸有成竹,收起长刀,冷冷地袖手旁观。
拓拔野体内这八十一种剧毒,乃是天吴召集水族三十六名最高明的巫医所制,毒性环环相扣,彼此互激,一旦爆发,经脉、筋骨最先受到侵蚀。真气运行越快,剧毒蔓延也就越速,常人只需走上十步,立即周身经脉碎断而死,仙人级的高手至多也只能支撑三五日。
拓拔野激斗片刻,经脉已是如炙如灼,每一运气,疼得周身欲裂,汗珠如黄豆滚滚而落。但眼角扫处,瞥见烛龙将流沙仙子带入石洞,心中惊怒悲愤,纵声长啸,奋不顾身地朝着洞口猛攻而去。
他意志坚韧,聪睿顽强,越是困难绝境,越能激发熊熊斗志,发挥超卓之力。此刻痛楚狂乱之中,脑中反倒灵光闪耀,福至心灵,突然又想起许多“天元诀”的奇招妙式来,刀芒陡然一变,时而如神龙夭矫,首尾莫测,时而似春江怒水,大开大合。
北溟宫的水族卫士真气俱极强沛,更有不少真人级的高手,生平也不知经历了多少凶险恶战,无一不是勇悍绝伦之辈。但被他这神诡莫测的刀芒凌厉猛攻,不是轰然震碎兵刃,狂喷鲜血;就是肢体分离,血肉横飞……竟没有一人能抵挡两刀以上!
水族群雄原以为他中毒之后,真气大弱,这般围攻而上,必定手到擒来,想不到他竟势若狂龙,勇不可当。
意料之中的围猎竟变成了意料之外的屠戮,拓拔野所到之处如银河奔泻,势如破竹,鲜血激射,哀号凄厉,不断有人头冲天飞起,有些人甚至还没瞧见他的身影,便已被刀气轰然斩断,惨叫横飞。直杀得众卫士肝胆尽寒,闻风披靡。
众蛮人士气大振,欢呼呐喊,箭矢如雨,战况陡然一变,压得水族群雄如狂潮后退。
天吴依旧木无表情,当空凝立,乌金长袍猎猎鼓舞,一双眸子光芒闪耀,紧紧盯着拓拔野,似是要将他的每一刀一式全都铭记于心,仔细揣摩。
烛龙一心炼制神药,对洞外一切熟视无睹,径自将流沙仙子横放在地,又在旁边支一铜鼎,指尖一弹,火焰熊熊跳跃,映照得洞内红彤彤一片。而后又抓起一把冰雪放入鼎中,等到滚水沸腾,便将蛇蜕丢入其中,“哧哧”激响,异香缭绕。
烛龙闭上独眼,深吸了一口气,干瘪枯瘦的脸上露出一丝森冷的笑容,睁开眼,灼灼地盯着流沙仙子,淡淡道:“洛仙子,听说你跟随神帝许多年,深得他的药理真传,也该知道他所说的‘甘以身试毒,救死扶伤’罢?我重伤未愈,体内妖灵邪魄又日益失控,唯一的法子,就是脱体重生。你既是神农的弟子,想必也不介意牺牲自己,来解救老夫了?”他对神农怨恨已久,此刻始得抒发,快意已极。
流沙仙子经脉被封,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将自己的手腕高高举起,轻轻一划,鲜血涔涔滴入鼎中,紫烟“哧哧”鼓舞,心中惊怒悲恨,也不知骂了多少恶毒咒语,却偏偏连一声也发不出来。
被那蒸汽熏灼,手腕剧疼,只觉得周身的血液不断地涌过脉门,离己而去,愤怒恐惧渐渐被悲凉取代,隐隐之中,又感到说不出的滑稽荒唐,难道自己当真就要这么死了吗?
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某个星夜,在南疆的密林里,她枕着一溪流水,仰望枝叶间的星光,暗暗对自己许的愿来:“希望有一天,我老了,快要死的时候,他也能象此刻一样,睡在我的身旁……”
想起许愿的那一刻,他沉睡在如水的月华里,白发如银,脸上挂着婴孩一般的纯净笑容。想起那一刻,星光灿烂,夏夜的凉风吹得枝叶沙沙作响,空气里尽是浓郁的青草与鲜花的清香……那时她多么年轻呵,就连他,也仿佛永远也不会老死一般。
心中一酸,泪水突然涌上了眼眶,伊人已逝,独影徘徊,纵然自己再活千年百年又如何呢?闭上眼,泪水滚滚而落,嘴角却泛起了一丝落寞而凄楚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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