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默然分立了片刻,尴尬无言,过了半晌,蚩尤才道:“铁杵磨针,滴水穿石。这铜链既是以火炼制而成,必可以火熔断,我们一时半刻磨它不穿,便多磨它几日。”
烈烟石点头不语。
当下两人重又掌背相抵,激化紫火神兵,徐徐磨切混金铜索。到了深夜,那婴臂粗的锁链终于被磨开了一个三根发丝粗细的口子,两人却已累得精疲力竭。
按此估算,要将铜索完全切断,至少也需一年半载。但即便能挣脱铜索的束缚,也不过形如昨日,要想从八个树妖的眼皮底下逃脱,又谈何容易?
蚩尤与烈烟石都是外冷内热、骄傲好胜之人,心高胆大,面对任何凶悍强敌,从不曾畏缩屈服,但受困此洞,面对这八个打不趴、逃不脱的树妖,面对这斩不断、烧不穿的铜索,心底竟涌起从未有过的惊骇懊沮,几近绝望。
两人饥乏交困,再也支撑不住,双双倚柱而坐,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铜链横连其间,在夜风中叮当脆响。
月光如水,石壁如霜雪,烈烟石垂眉凝视着那斜照在地上的影子,心中空茫迷惘,五味交掺。难道命运便如这条锤不烂、砍不断的锁链,任由她如何挣扎反抗,却注定要与这少年紧紧相连?又或者,命运便象是这八面临风的山洞,似乎有许多出口,咫尺相隔,却偏偏无路可选?
心乱如麻,转眸望去,蚩尤正仰头望着石壁,怔怔地想着心事,猜想他必是在牵挂着那妖女,心底登时一阵如割的酸楚,闭上眼,脸颊烧烫,烦乱已极。
却不知蚩尤正想:“此处既然是囚禁太古罪民之地,数千年来难保没有人逃脱。可惜这壁上的蛇形古篆一个也识不得,否则或许还能瞧出些端倪。”心中不由更加想念起拓拔野来,若他在此,当可辨认一二,想出脱身之法。
又想:“是了,辨别不出文字,看图便是。那些罪囚在壁上刻画了这么多人图,其中或许便有挣脱这八道铜索的法子。”精神一振,转头凝看柱上的图形。
石柱高八丈,直檠穹顶,下方两丈内刻了数十个人图,除了那男女交媾的淫图,便是先前所见的、被八道铜索捆缚的囚人图。
那些淫亵图象,蚩尤自不理会,只留神细看囚人图象。扫望片刻,发觉每组图中,男女罪囚的姿势恰好彼此相反,若男囚低垂右手,举起左手,则女囚必低垂左手,举起右手;而其指尖、脚掌又往往相抵相连。
蚩尤心中一动,难道此中又有什么深意?端详半晌,却瞧不出所以然来。仰头上望,月光照在石柱上,光影班驳。不知在那些凹凸不平的柱面之下,是否还覆盖了其他图文?
当下陡然抄足上冲,真气鼓舞,接连猛轰在石柱上。
“嘭嘭”连声,土石炸裂,蒙蒙如雨,烈烟石吃了一惊,转头上望,那石柱上赫然又显露许多人图来,密密麻麻地环柱而刻,或坐或立,姿势各异。
蚩尤精神大振,气刀如奔雷呼啸,碧光纵横,所到之处,土崩瓦解,石柱、四壁剥落得越来越多,渐渐露出本来面貌。
那八个树妖听见声响,探头来看,“叽里咕噜”地议论了一番,也不理会,又打着呵欠各自去了。
尘靡飞扬,石砾遍地。四壁上果然也刻了不少人图,但高低错落,毫无顺序;蛇文古篆东一块、西一片,夹杂其间,似是随意涂鸦,勾刻而成。
蚩尤站在月色里环首四顾,隐隐之中觉得必有玄奥,苦思冥想,时而盘坐沉吟,时而徘徊绕走,直到晨鸡唱晓、朝晖斜照,却始终不得其解。
烈日当空,大地如烤,四周热气蒸腾,水光似的朦胧摇晃着,就连狂风刮来,也象是火焰在扑面焚烧。
太阳乌嗷嗷欢鸣,对此炎热气候甚是惬意,晏紫苏却香汗淋漓,唇干口燥,喉中直欲冒出烟来了;骑在延维的蛇身上,凝神四眺,遍地黄沙石砾,远山参差,光秃秃一片,别说任何山泉、小溪,就连树木花草也瞧不见半株,心下大为失望。
当下“哼”了一声,道:“老蛇囚,你说的狼泉在哪儿呢?再找不着,我可就只能喝你的血啦。”
延维双头齐晃,道:“吾之血现已沸如滚油,仙子饮之,必伤脏腑,不可,不可也。狼山距此不过十里,其泉冰冽甘甜,饮而忘忧延年,岂不美哉?仙子少安毋躁可也。”
晏紫苏眉梢一挑,似笑非笑道:“好,姑且再信你一回。过得十里,如果还喝不到泉水……本仙子或许还可忍受,但你体内的‘噬骨千合虫’忍不忍得,那可就说不准啦。”
延维干笑两声,蛇躯急速摆动,飞也似的朝远山游去。
自从昨日延维带着晏紫苏冲入火山之后,岩浆分涌,热浪怒转,霎时间便将他们吸纳一个狂猛炽热的涡旋之中,再睁开眼时,身在半空,狂风炙烈,下方便是这片广袤无垠的酷热荒野。
原以为苍梧之渊再大,也不过是幽深山壑,不想竟是一片茫茫天地。延维自称知道那二八神人将蚩尤囚禁在了苍梧崖下,但找了整整一日,却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乱转,浑无“苍梧崖”半点头绪。眼下饥渴困乏,惟有先找水源解渴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