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万鸟朝凤

蛮荒记 树下野狐 4748 字 2022-09-11

丁香仙子眉尖一蹙,闪过厌恶之色,冷笑道:“他倒心急。”

秋波一转,似笑非笑地凝视着姑射仙子,柔声道:“小丫头,我原想请你登位女儿国主,与西海老祖结万年之好,但既然将所有的秘密都说与你听了,又怎能冒此外泄的危险?鸣鸟七年一醒,必须祭以童男童女,你作不成女儿国主,就作神鸟女祭吧。”

长袖一卷,扫在殿角香炉上,“格啦啦”一阵脆响,香炉移转,大殿石地急速分裂。

红光吞吐,尖啸如狂,姑射仙子脚下一空,登时惊呼着朝下坠落。

拓拔野心下一沉,便欲冲出相救,“当啷!”缚在她手腕、脚踝上的混金铁索陡然绷紧,将她悬在半空,微微晃荡。

热风炽浪扑面呼卷,姑射仙子惊魂甫定,低头望去,下方深不见底,火光冲舞,照得四壁彤红,宛如炼狱。

乍一望去,只见两个极大的碧绿光球灼灼闪耀,怒啸声如狂潮惊涛,震得她气血翻涌,凝神细看,才发觉竟是一只金羽碧翎的巨大凤凰,被百余道玄冰铁链交缠锁缚,回旋怒舞,殊死挣扎。

原来鸣鸟便在这偏殿之底!拓拔野既惊且喜,心中焦虑反倒大减,凝神聚气,静候良机。

丁香仙子微笑道:“乖侄女,它七年才醒一回,难免饥肠辘辘,脾气不好。不过你放心,只要吞了童男童女的血肉,它就能重转安静,再睡上七年了。”

说着,拍了拍手掌,两列宫女盈盈起身,又从殿外抬入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那少年长相清秀,周身被青绳捆缚,早已吓得脸色惨白,被众女一抛,顿时惨叫着急坠而下。

姑射仙子奋起真气,铁链飞舞,将他陡然缠住,往上拉夺。

几在同时,那鸣鸟怒吼着猛然上冲,口中青焰狂喷,直涌起数十丈高,火舌堪堪从那少年脚底舔过,少年两眼一翻,登时吓得晕厥。

丁香仙子格格笑道:“泥神过江,兀自烧香。小侄女,你手脚上的混金索每隔一刻便会自行下沉七丈,此处距离神鸟至多不过百丈,你猜猜还能支撑多久?”长袖又是一卷,扫向香炉,隆隆闷响,石地应声闭拢,鸣鸟尖啸声顿时转小。

丁香仙子大仇终报,快意已极,娇笑声中,领着众女翩然而出,殿门重闭。

等到脚步声渐不可闻,拓拔野这才一跃而出,收起两仪钟,依样画葫芦,挥掌将香炉机关震开。

咆哮如雷,热浪扑面,恰逢鸣鸟振翼冲起,青焰排山倒海奔涌而来。他清叱一声,抢身挡在姑射仙子身前,左手绚光怒爆,激撞在火浪上,光焰重重炸涌,四壁轰鸣,和着那鸣鸟狂啸,震得两人喉中腥甜,难受已极。

姑射仙子虽早猜到他必会前来相救,但见他奋不顾身地挡在自己前方,心中仍是一颤,喜悦酸甜,泪水不自禁地滑落脸颊,惊惧之意荡然无存。

鸣鸟又惊又怒,平张双翼,张喙尖吼,盘旋着灼灼怒视。那百十条混金锁链被它绷得笔直,叮叮脆响不绝。

拓拔野天元逆刃电光急斩,奋力劈在姑射仙子的混金索上,不想那锁链极之坚固,以他真气之猛、神兵之利,连劈数刀,竟也只斫出半寸来深的缺口。正欲再斩,那四道锁链突然一沉,如万钧巨石,拽着他们朝下急落七丈。

鸣鸟等得便是此刻,双翼飙风怒卷,狂啸猛冲,赤浪滚滚。

狭路相逢,避无可避,拓拔野索性旋身逆转,大喝着急冲而下,天元逆刃银光爆舞,“轰轰!”赤浪纷涌,刀芒势如破竹,霎时间劈开层层火涛,遥遥直刺鸣鸟头顶。

那凶鸟大怒,脖子陡然一鼓,碧翎如炸,纵声啸吼。

拓拔野脑中嗡地一响,有如万千雷霆在耳边狂奏,眼前金星乱舞,神刀气芒登时大敛,被那汹涌火浪猛推,当胸如撞,翻身高弹。

姑射仙子呼吸凝窒,亦抵受不住,与他并肩倒飞,衣袖、长带“哧哧”着火,手中一松,那少年登时朝下冲落,待要回救,已然不及。

“呼!”火焰狂舞,焦臭四溢,少年嘶声惨叫,霎时间已被烧得面目全非,霍然坠入鸣鸟张开的巨喙中,踪影全无。鸣鸟脖子微微一动,纵声欢鸣,翎毛直乍,周身火焰陡然猛涨。

拓拔野大凛,才知自己小觑了这凶鸟,当下荡灭火焰,撕下几条布幅,塞紧姑射仙子的双耳,道:“仙子,我先送你上去。”抓住她左手,抄足上掠。

姑射仙子被他手指扫过耳垂,芳心剧跳,双颊登时一阵烧烫。岂料身形方动,上方隆隆闷响,那厚重的偏殿地板竟已自动关闭。

拓拔野暗呼糟糕,气浪卷扫,猛撞在石板上,当当连声,碎石炸裂,露出青幽幽的玄冰铁面,任他如何奋力震劈,也再不能撼动分毫。心下大为懊悔,早知如此,方才便当解开那幻冰仙子的经脉,内外接应;现在受困地底,可真成了无路可逃的祭飨了。

念头未已,鸣鸟又怒吼着急冲而起,“嘭嘭”连声,断链飞扬,两条混金铁索竟被它硬生生挣断!

这凶鸟饥饿了七年,原已怒暴如狂,此时吞了少年,食髓知味,凶焰更炽;两翼交拍,气浪鼓舞,姹紫嫣红的火焰层叠翻涌,势不可挡。

拓拔野连劈九掌,气光炸爆,震得左臂酥麻,脏腑翻位,难受已极,天元逆刃被那青焰烧卷,刀身紫红,炽烫无匹。

他灵机一动,五行火克金,既想劈开姑射仙子的锁链,岂能放着这大好的资源不用?

当下从怀中抓出那饕餮离火鼎,急念法诀,“呼!”四周青焰狂卷,陡然冲入鼎内,紫光大炽。

拓拔野指尖一弹,火光喷卷,猛烈地冲扫在天元逆刃的刀锋上,右手疾挥,神兵席卷青焰,轰然怒劈在姑射仙子左腕的锁链上。

“叮!”那粗若婴臂的混金索应声断裂。

姑射仙子又惊又喜,拓拔野依法炮制,天元逆刃光焰卷舞,呛然连震,很快便将其余三条锁链也尽数断开。

拓拔野喝道:“孽畜,借你火羽一用!”抓紧姑射仙子的素手,并肩齐舞,朝鸣鸟腹下冲去。

那凶鸟狂啸喷火,双翼风雷挟卷,接连不断地朝两人横扫猛攻,轰隆四炸,火浪狂飙。

姑射仙子呼吸不得,但左手被他紧紧握着,嘴角微笑,满心喜悦安宁,竟无半分惧意,随着他在那滔滔火海里跌宕穿梭,仿佛又回到了那冰澄月明的章莪山顶,浑然忘却了周遭一切。

拓拔野此时虽仍不能想起过往,但生平所学却已记起大半,急旋定海珠,借势随形,回旋下冲,看似飘荡无依,凶险万状,却每每有惊无险,每一步都计算得妙到毫颠。

转眼之间已冲落数十丈,到了那巨凤头顶,鸣鸟尖啸着振翅翻飞,火浪怒涌,百余铜链纷纷抛弹而起,穿插缠舞,朝两人扫去。

相隔极近,那声势更是狂猛惊人,拓拔野虽已堵住双耳,凝神抗拒,仍被震得晕眩难当,蓦地一咬舌尖,神智陡清,天元逆刃光焰猎猎,如厉电破空纵横,轰然劈断九条混金索,瞬间俯冲而过,绕入鸣鸟腹下。

这几下一气呵成,疾逾闪电,看似简单,但若换作他人,真气稍逊半筹,又或没有定海珠与天元逆刃,不是被鸣鸟生生震死,便是被混金索缚如蚕茧。

凶鸟惊怒狂暴,盘旋冲舞,双翼朝下猛击。拓拔野早有所备,抓起那断链,凌空将其巨爪紧紧卷住,抱住姑射仙子翻身急冲而上,双足一勾,贴着鸟腹,任它如何挣扎甩舞,也不松分毫。

鸣鸟巨躯庞大,腹底长翎遍布,刚锐如铁,惟有靠近心脏处,长了一片紫红色的绒毛,火焰熊熊,热浪逼人,当是那“火羽”无疑。

拓拔野翻身前冲,天元逆刃顺势横扫,顿时斩断一丛火羽,收入怀中。刀尖指处,气芒如电,鸟腹微微一缩,登时沁出一行鲜血。

鸣鸟惊怖狂吼,翎毛直炸,长颈猛然俯弯而下,碧眼灼灼地倒望着他,似乎想要与他拼死相搏,却又不敢轻举妄动。

那双光轮似的碧眼中,交掺着恐惧、愤怒、悲哀、痛苦、绝望……各种神色,拓拔野心中一震,杀气尽消。这凶鸟虽然狂暴,但被赤帝封镇在穷山数百载,七年一醒,循环周转,实已是生不如死。

将心比心,若是自己身陷囹圄,永无超脱之日,难免也会如此狂乱暴怒。心中一动,忽然又想起似有人曾与他说过,御兽之道在于心智相通。了解它的心思,才能加以诱导,随心驾御。

眼下与这凶鸟同困地洞,与其同室操戈,倒不如化敌为友,齐心协力。只要真能将其驾御,即便离开此地,也能敛其凶性,再不让它祸害于民。当下朝它微微一笑,徐徐收起神刀,从腰间抽出那枝珊瑚笛。

鸣鸟头颅一动,喉中呜鸣,灼灼地瞪视着他。拓拔野心道:“它故乡既在南荒,受困于此数百年,必有思乡之念。”一边回想着南荒的风土人情,一边将长笛横置唇边,悠扬吹奏起来。

笛声柔和清越,有如清泉漱石,水滴绿苔。姑射仙子顿明其意,嫣然一笑,柔荑舒展,真气滚滚卷舞,化为那管玛瑙洞箫,斜倚于唇。箫声骤起,好似春风徐来,山花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