蚩尤大喜,笑道:“我来试试,看看究竟是不是中看不中用!”抓起一颗炮弹,塞入膛中,填紧火药,对准数里外的土山,点燃火引。
“哧哧”激响,火星闪烁,忽听“轰”地一声,炮身微震,红光怒舞,那土山巍然不动,更远处的沙地却被炸得掀飞如巨浪。
众人欢腾狂吼,大是兴奋。此炮射程竟达五里之遥,比起烈碧光晟的紫火神炮远了约莫一里,两军对战,自是大占便宜。
拓拔野、蚩尤哈哈大笑,极为花巧地旋身拍掌,凌空翻身落地,默契无间,又仿佛回到了从前在古浪屿上,携手共斗海兽的光景。
见他们喜悦如孩子,洛姬雅与晏紫苏对望一眼,亦忍不住嫣然而笑,心中涌起温柔之意。
她自小孤独坎坷,看尽世态炎凉、人心险恶,除了和神农在一起的那些日子,鲜有快乐之时。自从与拓拔野结识之后,被他那阳光似的真诚所染,冰心始融,温暖自在,不自觉中已将他视作了至亲之人。与他相处越久,那种暧昧不清的感觉便越是强烈、越难割舍。见他朝自己望来,脸上莫名地一烫,转过头去。
拓拔野精神大振,又按照方才的尺寸,将苍梧木切割为各个部件,交托给九黎将士,让他们以此为模版,一齐动手锯割。
伏羲大帝有令,群雄无不热情高涨,在各族长老指挥下,分工协作,或合力拉锯,或挖凿劈斫,虽然速度远不及拓拔野、蚩尤,但毕竟人数众多,齐心协力,到了子夜,已造出了四十余门铁木落星炮,除了两门炮膛被火弹迸裂外,其余尽皆合格,火力强猛,炸得远处土浪翻腾、姹紫嫣红。
万山回荡,群鸟惊飞,众人欢呼不绝。
如此又忙活了一个多时辰,将近三更,又造出了二十余门铁木炮车。拓拔野又依样画葫芦,为那缴获的混金铜炮设计了更坚实庞大的战车,战车沉重,寻常猛兽难以快速拖动,他灵机一动,将炮车稍作修改,变成由象族的猛犸兽在车后推动,如此一来,行进速度大为增快,又不影响炮手视野,可谓两全其美。
到了四更时分,群雄都已累得精疲力竭,蚩尤传令就地休息,众人围着篝火横七竖八地倒成一片,过不片刻便鼾声四起。
夜色沉沉,星汉无声,四周又渐转寂静。晏紫苏伏在蚩尤膝上,篝火明灭,俏脸晕红,睡得正自香甜;流沙仙子亦蜷卧在那歧兽旁,呼吸均匀而又悠长。惟有拓拔野和蚩尤二人困意全无,并坐于地,犹自兴致勃勃地低声交谈,说着近日之事、所悟绝学。
蚩尤授以三天子心法,拓拔野则告之天元诀。三天子心法庞博精深,以盘古“太极混沌诀”为本,衍生出伏羲、女娲二帝的“阴阳两仪真诀”,又由此变化为所谓的“八极大法”,再以此为纲,派生出众多精妙武学,蚩尤虽不识蛇文古篆,未能尽学其法,但八极之基已筑,又悟出了“阴阳八极真气”的修炼之法,也算得其精髓。
而拓拔野创悟的新天元诀则以“五行谱”为本,熔“潮汐流”、“天元诀”、“宇宙极光流”各大神功为一炉,隐隐也已掌握了“太极两仪”的妙处。此番相互映证,交流琢磨,登时柳暗花明,醍醐灌顶。
两人连比带划,越说越是惊喜振奋,当下寻了个僻静处,动手切磋起来。受彼此激发,许多之前未能领悟之处纷纷豁然开朗,一经交手,更是妙招纷呈,气浪叠爆,身如飞龙盘旋,越斗越快,渐渐地连人影都看不清了。
两人原本便默契无间,心意相通,此时真气滔滔,体内的阴阳气旋交相感应,两仪轮转,四周土浪呼呼怒卷,竟隐隐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太极图案。斗到酣处,那对“阴阳鱼”顿时叠冲连撞,绚光怒射,沙土滚滚冲天,竟如蟠龙柱般飞起百余丈高,巍为壮观。
“砰”地一声,两人螺旋飞转,四掌相抵,绚光澎湃,周遭的沙尘土浪登时轰然坍塌,滚滚落地。
拓拔野、蚩尤收回手掌,无声无息地飘落在地,相视而笑,喜悦填膺。
这六百余合一气呵成,酣畅淋漓,两人竟似合二为一,彼此戚戚相应,对于五行真气如何化为两仪气轮,又如何在八极之间循环流转,都有了更直接而深刻的体验。虽然尚不能说尽谙其妙,但已触类旁通,大有所悟,自此双双跨入了一个全新境界。
狂风吹来,沙尘渐消,带着硫磺与草木的气息。夜云飞扬,漫天星辰闪烁,摇摇欲坠。
两人并坐于地,精神熠熠,倦意全无。一生之中,从未有如此刻这般修为高绝,如与宇宙相通,仰望星河,百感交集,又想起了从前在东海之上、星穹之下,彻夜谈心,立志重建蜃楼城的情景来。
光阴似箭,地覆天翻,他们再也不是从前那两个单纯而莽撞的少年,但不知为何,此夜此地,恍如隔世,竟忽然有些怀念那遥远而简单的时光。
蚩尤吐了口气,低声道:“乌贼,你还记得初到古浪屿那夜,你我在沙滩上和羽青帝所说的话么?”
拓拔野微微一笑,道:“自然记得。我说我的志向是顿顿有肥鸡可吃。羽青帝说我肥鸡今后是不用愁了,只是莫只贪图一个人逍遥。需时时想到,天下每一人都期盼着能和我一样,顿顿吃上肥鸡,天天逍遥自在……”
蚩尤莞尔失笑,脸色又微转黯然,叹道:“羽青帝说得不错,知易行难。现在才知要让天下人顿顿都吃上肥鸡何其不易。大荒战火纷纷,白骨遍地,老百姓莫说吃上肥鸡,能保家人周全,找一栖身之地、勉强充饥,便已属万幸。重建蜃楼城容易,但要天下太平,人人安乐,可就有些难了。”
他勇猛顽强,百折不回,少有这般感伤触怀的时候,但此时万籁无声,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人,忽然觉得说不出的苍凉寂寥,想起从前,想起烈烟石,想起这一年多来所见所闻的惨烈景象,更是感慨万千。
拓拔野拍了拍他的肩膀,喝道:“小子,济世的方法何止千万种,可是你选择的却是最为困难的道路。若果真想要重建自由之邦,将来你所遇到的困难比之今日,不知要多少百倍。倘若不能坚心忍性,百折不挠,你还是快快打消了这个念头,就在这岛上结网打鱼,过上一辈子罢。”
蚩尤一怔,蓦地明白他正是模仿羽青帝那夜对他所说的话,哈哈大笑,道:“多谢前辈教诲,蚩尤谨记于心。”
精神一振,跃起身,昂然道:“乌贼,你是龙蛇两族天子,我是九黎大帝,也当是向水妖讨还血债,重建蜃楼城的时候了。等将八郡主棺木送回凤尾城,打败烈老贼,我们便誓师北上,直捣北海!”
拓拔野心潮澎湃,徐徐站起身,摇头道:“一个蜃楼城再大,至多也只能容下十万之人。我们要让四海平,天下定,处处都是蜃楼城。”神色从容平静,话语却是斩钉截铁,暗流汹涌。
蚩尤心中一震,想不到这一心牧马南山的乌贼竟会说出这番话来,愕然地瞪着他,热血如沸,也不应答,与他凌空猛击一掌,一齐并肩昂首,纵声长啸。
啸声激烈,夜云迸飞。乘黄长嘶,兽群惊醒啼吼。
过不片刻,四周传来九黎群雄此起彼伏的啸呼声,越来越响,如滚滚春雷,远远地在千山万岭之间回荡。
遥遥望去,篝火熊熊,连接着东边那抹暗红色的朝霞,如燎原野火,即将燃尽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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