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狂涛怒涌,突然又浮升出数十个大小不一的“岛屿”,巨足曲舞,高高拱出海面,赫然全是冰蛛。怪吼震云,银丝冲天怒舞,四面八方地朝科汗淮二人兜去。霎时间,空中白蒙蒙一片,如云腾雾绕,什么也看不分明了,偶尔亮起一道刺目的碧光,纵横如电。
众人看得心惊肉跳,大气不敢出,忽听六侯爷纵声大喝:“还不放火箭!”这才陡然一震,回过神来,当下呐喊怒吼,弯弓射箭,万千风火矢火焰狂舞,呼啸破空,密集地攒射在巨蛛身上。
这些冰蛛虽然皮肉坚厚如铜铁,却极畏火,被火箭射中,火焰高窜,纷纷怪吼蜷缩,徐徐朝海下沉去。
遍海红光,灼灼醒目,漫天鸟群盘旋缭绕,尖啸俯冲,前赴后继地朝巨蛛冲去,“轰隆”连声,火浪狂爆,这些冰蛛不啻于被无数个炮弹接连击中,登时血肉横飞,烈焰席卷,不等完全沉入海中,便已被炸得奄奄一息,难以动弹。
群雄大喜,纵声欢呼,火矢接连不绝。
那北海蛛母浑身火焰,凄厉狂吼,蓦地立起八足,高高拱出海面,大踏步地朝东飞逃。
科汗淮喝道:“孽畜,哪里走!”抄手抓住一只飞鸟的脖颈,将火弹从其腹内小心翼翼地挤了出来,踏浪飞掠,冲入蛛母巨腹之底,蓦地对准它的丝孔怒掷而去。
“轰!”火弹没入其腹,红光喷吐,陡然爆炸开来,那蛛母嘶声悲吼,巨大如山的身躯软绵绵地坍塌而下,重重地砸落在海面上,击撞起滔天巨浪。
它被断浪气旋斩接连劈中三十余刀,早已重创难支,再被这雷火连番猛击,终于一命呜呼。
惊涛如沸,巨蛛轰然崩塌,科汗淮抱着龙神从其腹底急冲而出,飘然跃上旗舰,心中一松,再也支撑不住,双腿蓦地一软,重重坐倒在地。腿上鲜血淋漓,到处都是被那极光蛛丝灼伤的细洞,每一次细微的牵扯,都疼得锥心刮骨。
炮火轰鸣,天海尽赤。
天吴昂立石塔之上,紫黑长袍猎猎鼓舞,直欲乘风飞起,凝视着蚩尤,瞳孔渐渐收缩,也不知是愤怒、恐惧,还是讥诮。
过了许久,才徐徐摇了摇头,目光灼灼,一字字地道:“天吴今日在此相候,不是邀战,而是请和。再过六天,便是五帝会盟之日。神帝化羽,天下大乱,百姓水深火热,无一宁日。各族之间与其兵戎相争,斗得你死我活,不如以剑会盟,推选大荒天子,和平共治。”
顿了顿,淡淡道:“你我虽势不两立,又何必因私损公,平白牺牲双方将士的性命?何不趁此良机,在五帝会盟时决一生死?只要你能在天帝山上打败我,蜃楼城完壁奉还,项上头颅随时候取……”
左手掌心摊开,露出一颗紫金丹丸,异香扑鼻,道:“除此之外,我还愿将本真丹尽数奉上,当作送给阁下与晏国主的大婚贺礼。”
晏紫苏娇躯一震,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那颗丹丸,心中嘭嘭狂跳,双颊如烧,连呼吸也变得不自然起来。
这是她自小以来梦寐以求的神药,只要一颗,她就能恢复人身,从此拥有和来世!
蚩尤眉毛一扬,哈哈笑道:“如果我败了呢?”
天吴目中精光闪耀,淡淡道:“我要你交出三天子心法,永世为奴。”
船身剧荡,大浪如倾,众人欢呼不绝,纷纷从底舱奔出。
科汗淮视若不见,只顾紧紧抱着龙神,将真气绵绵输入,低声叫道:“语真!语真!”见她双目紧闭,脉息全无,心中森冷空荡,竟是从未有过的恐惧和难过。
突然之间,脑海中闪过许多缤纷凌乱的画面,无缘无由想起了和她的初次相识,想起那时晚霞满天,她坐在船尾,红衣如火,似笑非笑地凝视着自己,夕阳照在她的脸上,眼波中似乎也燃烧着两团火焰。
原来那时她竟是那么美丽呵,美得那么炽烈而狂野,象晚霞,象怒海,象焚灭一切的烈火,而他却为什么一直未曾察觉?
他紧紧地握着她冰冷的手,心乱如麻,呼吸如窒,又想起了初次握着她手时的情景。
那一夜,他中了海王盾甲蝎的剧毒,为了将自己留在龙宫中,她故意在解药中掺了毒药,他明明看出了她的狡计,却为什么不加点破?当她握着他的手,众目睽睽地并肩走过宫殿,他又为什么不轻轻地甩脱?
那滑腻、柔若无骨的手,和她刚烈泼辣的性格又是多么不同呵,象春风,象沼泽,象芬芳旭暖的秋日,让他一点一点地沉陷而不自知……他心中突然剧烈地疼痛起来,从前那些琐碎而平凡的片段,那些久远而模糊的往事,全都象春江怒潮似的席卷心头,将他淹溺得透不过气。
“陛下!陛下!”“姑姑!”
旁边的人越围越多,声浪汹汹,一时分不清他们是谁,又在呼唤着谁。然而对于自己,她又究竟是谁呢?是曾经的敌人,很久的朋友,还是永远也分不清界限的红颜知己?
夜风呼啸,她的手越来越冰冷,漫天飞鸟盘旋,依旧络绎不绝地冲落海面,激撞起赤艳的火光。
他忽然想起了某年某月,春日黄昏,他和她并坐在东海的礁岩上,看着一只海鸟环绕着另一只海鸟的尸体飞翔,啼鸣得那么悲怆,她转过头,嫣然一笑,说,有一天我死了,你会不会偶尔想起我?那时他只是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心底里却在想着昆仑山上的那个姑娘。
而此刻,想到这些,他却象被什么紧紧地扼住了咽喉,胸膺若堵,热泪涌眶,多么想能回到那年那月的那个黄昏,对她说,是的,我会一直想起你,到老到死,永志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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