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寝卧,崔氏取来干帕子替他绞头发。
李瑜舒适地躺在摇椅上,这段时日在外折腾,不得一刻安宁,如今归家,浑身都松懈下来。
见他昏昏欲睡,崔氏取来薄毯给他盖上。
小祖宗委实清减不少,一辈子顺风顺水,哪有像今日这般折腾过?
宁樱可以说是他从小到大遇到的最不顺心的一件事。
偏偏又钻了牛角尖,非得跟她死磕到底。
崔氏又气又无奈,还是老王妃说得不错,见识少了,若是像他老子那般处处风流,岂会被一个女郎拿捏住?
晚些时候李瑜去了一趟福寿堂,从外头回来,总要跟自家老娘报一声平安。
当时秋氏和颜琇也在那边,李瑜一身浅灰便服,前去跟郭氏行礼。见秋氏在场,也同她行了一礼,唤了一声大嫂。
颜琇起身行福身礼,喊了一声二叔。
李瑜瞥了她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
秋氏开口说道:“二郎外出的这些日,清减了不少。”
李瑜淡淡道:“还好。”
郭氏上下打量他,问:“去看过你父亲了吗?”
李瑜点头道:“看过了,他说无碍,多躺几日便能下地了。”
郭氏嫌弃道:“那老小子,自个儿有几斤几两都弄不清,七十多的人了还要去驯马,估计是嫌命长了。”
李瑜没有吭声,耐心听她碎碎念。
老两口几十年来的经历真是又爱又恨,最初夫妻俩的感情也是如胶似漆,但架不住秦王老儿风流,私生活一团混乱。
若说起郭氏对他的怨言,那过程真是三天三夜都掰扯不完,每每到此,李瑜都不会插话,只需做听众就好。
这不,秋氏坐不住了,听了会儿就说李竞回来了有事要问他,便找借口离去。
颜琇也跟着起身行礼告退,临走前偷偷瞥了李瑜一眼,似想从他身上找寻出一丝蛛丝马迹。
待二人离去后,李瑜忍不住道:“那颜家姑娘怎么还在这儿?”
郭氏没好气道:“那是你大嫂房里的人,与你何干?”
李瑜:“……”
悻悻然闭嘴。
郭氏阴阳怪气道:“若不是你老子摔了一跤,我看你一时半会儿是不打算回来的。”
李瑜继续闭嘴。
郭氏不痛快道:“就为一个婢子,好似天都要塌下来似的折腾,成什么体统?”
李瑜抱手,看着自家老娘训斥的模样,不由得想到了宁樱,幸亏那女人不像他老娘那般啰嗦,一个话题逮着没完没了。
若是秦王老儿,他铁定会回嘴,但老母亲就算了,还是多哄着些。
直到郭氏发完了牢骚,才道:“你在外头折腾了这么些天,可有找到人?”
李瑜回道:“没有。”
郭氏:“老大不小了没个正经,前儿圣人还问起你来,都没脸说你跑去找女人了。”
李瑜忍了忍,“明儿就去上值。”
郭氏看他不顺眼,“跟你老子一样任性。”
李瑜终是憋不住了,回了一句,“那也是你惯出来的。”
郭氏:“……”
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李瑜怕她继续啰嗦,说道:“明天儿就去上值,不胡来了。”
到底是亲生的崽,看他瘦了许多,郭氏心里头还是揪心,不痛快道:“既然找不回来了,那就往前看,看看身边人。”
李瑜:“???”
郭氏语重心长道:“我瞧那颜家姑娘也挺不错,她跟宁樱相似,性子也温顺纯良,你若点个头,这事我便替你们做主。”
听到这话,李瑜被气笑了,“阿娘糊涂了,宁樱是宁樱,颜琇是颜琇,儿心里头分得清楚。”
郭氏皱眉,“我看是你自己糊涂,你总不能讨一个婢子为妻。”
李瑜闭嘴。
郭氏继续道:“颜琇虽然身世背景算不得多好,但总归是官家娘子,你若放不下宁樱,便娶了她替代,反正女人大体都是差不多的,宁樱能做到的事,她一样能做到。”
李瑜被这番言语彻底震惊到了,辩驳道:“阿娘才叫糊涂,那怎么能是一样的呢,我李瑜再怎么混账,也不能因私欲去祸害颜家姑娘。既然不喜,何故讨来伤人伤己,更何况她还是大嫂房里的人,日后闹僵了,让我里外不是人,我何苦来哉?”
郭氏懊恼道:“死脑筋。”
李瑜不满道:“阿娘瞎操心,我自己的事,我心里头清楚。”
娘俩观念不合,闹得不欢而散。
李瑜回西月阁后在书房里坐了阵儿,当初跟袁杰打赌得来的《渔翁》还挂在墙上,他站在跟前看了许久,才皱着眉头把它卷起放进了木箱里。
独自坐到桌案前,李瑜望着烛火发呆。
先前崔氏在浴房里说的那番话都被他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崔氏问他如果把宁樱找回来后又将如何处理,他心里头并没有答案。
他喜欢宁樱不假,毕竟她从头到尾都是他喜欢的模样。
以前他从来没有细想过那样的宁樱到底是不是真的,她的本来面目就是那般模样吗,还是一切都是投其所好的伪装?
若是换作以前,他是不屑去揣摩的。
毕竟他是主,她是仆,他只需要满足自己的需求就好了。至于她,只需要符合要求即可,什么喜好根本就不重要。
现在宁樱宁愿成为逃奴都不愿意回来,令他不得不深思这个问题。
这对李瑜来说是匪夷所思的,毕竟像他那样从小就被娇惯到大的小公主,从来都是别人顺从他,迁就他。
现在变成了他去揣摩宁樱出逃的心思,揣测她为何要出逃,为何要冒着成为逃奴的风险出逃。
这是他生平第一次换位思考,站到他人的角度去考虑问题。
李瑜默默地扶额,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