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芳刚上个半边鞋帮儿,就把手里的鞋放到一边的笸箩里,瞧了眼窗户外头,雪越发大起来,虽已夜深,打在廊下的红灯上,也是大片大片飞舞着,仿似棉花又如阳春三月的柳絮,玉芳忽觉也像她的命,忽上忽下,无根无叶,不知要落去何处。
听到外头的动静,知道是使去探听消息的婆子回来了,便有些急不可待的迎了出去,到明间跟婆子打了个对头,她忙低声问:“可如何发落了?”
那婆子掸了掸身上的雪片子道:“真真爷这心都偏到何处去了,这样的罪过,搁在旁人身上,便是不死也得扒层皮,哪怕风光了十余年的三娘,不也被爷关进佛堂去了吗,这徐大姐儿倒真有本事,真凭实据的摆在眼前,爷倒是动了怒,可惜雷声大雨点小,折腾了半宿,最末了只把她发落到庄子上罢了,这明摆是念着情份,舍不得呢,也不知修炼过怎样的妖术,竟把爷勾的五迷三道了。”
玉芳愣了一下,只觉满身的力气顿时卸了一半下去,谁不知爷最看重子嗣,若这事都拔不掉大姐儿这个眼中钉,过后便真真再无半点指望了,便是这会儿爷恼恨上来,远远遣开,待孩子生下来,还不是一样,今日她这番算计岂不全数落空。
那婆子又道:“老奴还听说,爷原有心要抬举徐大姐儿一个正头娘子的身份,只等着徐大姐儿生下肚子里的孩子,就下聘说媒,要八抬大轿的把她抬进府来呢,若真成了事,二娘可如何自处,好在如今破了局,虽未拔除这个眼中钉,至少不在跟前添堵了,二娘当好生算计一番,如今她失了宠,便失了爷的护持,这会儿收拾她还不容易。”
二娘迟疑的道:“可她肚子里毕竟是爷的骨肉……”那婆子道:“二娘真真糊涂,便是有这骨肉才更留她不得,若不趁着此时,等她翻过身来便更无机会了。”
二娘低声道:“待我思量一时,不可莽撞,不可莽撞,需当好好计较才是。”不说二娘这里一计不成又生二计,且说徐苒。
坐在车里晃晃荡荡,到了庄子外时,已靠在车厢壁上睡着了,马车停下,李婆子轻轻推了推她,叹口气道:“姑娘倒真是心大,到了这般时候,还睡的香甜。”
徐苒打了个哈欠:“为什么睡不香甜,便出了天大的事,日子不一样要过,就算我愁死了也没用,还不如好吃好睡,好生珍重着自己,干嘛跟自己过不去。”
李婆子不禁给她这几句没心没肺的话逗笑了,也只笑了一声,便又愁的叹了口气,扶她下车,进了庄子。
旺儿心底知道,虽说爷把大姐儿遣来了庄上,不过是激怒之下,下不来台罢了,心里头还不是念着,跟后院的三娘境况又大不同了,更何况有这肚子里的两块肉,谁敢放肆,还不得当个祖宗一样供着,这也是爷让他巴巴送大姐儿过来的心思,若真厌了她,哪还需自己这大雪天的跑一趟,不就怕旁人慢待她吗,这心思虽隐着含着,却也明白白的呢。
旺儿哪有不知的,早头先一步遣了小厮,快马跑来庄上,收拾的上下妥妥当当,大半夜的庄子管事亲举着灯出来迎着大姐儿走了进去,待簇拥着大姐儿进了抱梅轩的大门,徐苒忽然立住脚,挑挑眉瞧了旺儿一眼道:“我是你家爷发落的待罪之人,该寻个柴房安身,这屋子我却住不得。”
旺儿一愣,哪想这位还是个得了便宜卖乖的主儿,却真把他难了一下子,这话如何回,真说大姐儿无罪,爷口口声声发落过的,真把她弄到柴房里,估摸自己回了府,一顿板子跑不了了。
左右为难半晌儿才含含糊糊的道:“姑娘如今身子重,又是这样的寒冬大雪天里,那柴房又冷又寒,哪里住得人……”他话未说完就被徐苒截住:“原来是为了我肚子里顾家的子嗣,柴房纵住不得,我也不能住在这里,这是你们家爷的住处,此时我住进去却不妥当。”
几句话把旺儿将在当场,旺儿就差搓手跺脚了,急的直瞪眼,却也无法儿,还是庄子上的管事机灵,瞧见这架势忙道:“庄后的后罩房已收拾出来,倒也住得人,不如姑娘先在那里安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