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居瑞不想把气氛弄得很沉重,他说这些也不是为了责怪裴煦,于是先笑起来,说:“不告而别,有点让人伤心。”
裴煦下意识回答:“不告而别?你在说什么?”他有点生气了,“我跟你至少说过两次,一次是辅导员通知我们可以开始报名,我就坐在你旁边发邮件,甚至还问你是不是应该选美国的那个项目,一次是我办签证,那天你说外婆情况不好,我从领事馆出来就直奔医院了。你哪个脑子记得我是不告而别?充其量…就是我登机那天没有告诉你,但那时候我们分手了,不告诉你不是很正常吗…”
仲居瑞实在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事,因为他搜寻记忆怎么都没有裴煦说起这事的情形,只依稀记得有天在图书馆,他正在赶ddl,裴煦好像在填什么表,小声跟他说了几句,他没注意前面的话,回过神听见裴煦说什么想顺便在欧洲旅游,但是美帝好像也不错,他心里都是debug,没心情聊旅游的事,便敷衍地点头说:“你想去哪就去哪吧。”
裴煦看着他,忽然把他的手从头顶拨开了。
于是气氛果然还是沉重了。
所谓命运开一个玩笑,从此分道扬镳的事情是不存在的。身处其中人只看到戏剧性的高潮转折,从来没想到前情提要的始作俑者。
两年前的暴风雨如果是在一对普通的情侣之间发生,一个闹分手,一个势必要挽留,大吵两架冷静几天说开了,也许什么事都没有——结了婚的夫妻尚有想杀死对方的瞬间,哪对情侣没经历过闹脾气的时候呢?生活又不是童话故事。只是命运在两个人身上加上了沉重的背景色,一个经历了人生从未有的剧变,在牢里待了两周,价值观遭受重创,萎靡不振,一个因为外婆的病情,分分秒秒宛如剑悬头顶,只等着断头的瞬间,更没心情谈情说爱。
谈情说爱是多奢侈的词啊,仅供顺风顺水衣食无忧的小年轻们拿来打发无聊时光。
仲居瑞说:“我那时候,大概常常忽视了你…”
这简直是显而易见的。他脑海里浮现了很多裴煦欲言又止的瞬间,但那时候他总带着侥幸心理,觉得不深究也没什么,而且他理所当然觉得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我能理解,也没有真的怪过你。”裴煦说,他吐出一大团烟,看着烟消散,“所以还是时机不恰当吧。”
仲居瑞紧跟着问:“那你觉得现在时机恰当吗?显而易见,我们还…”裴煦很茫然地说:“我不知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我不知道…”
仲居瑞耸肩:“也许我们需要一些时间和一些改变。”他说:“有多余的烟吗?给我一根。”
裴煦揉揉睛明穴,笑:“改变也没必要从坏习惯开始。你自己说的,吸烟是坏德性。”
“我就试试。”仲居瑞也笑,“你现在又不是我男朋友,你管那么多。”
裴煦在口袋里摸打火机的时候,仲居瑞说不用了,他抓起裴煦的手腕,叼着烟到裴煦指间的烟头上,借着那根烟的火,吸了两口气。他凑得很近,裴煦甚至看到了他额间淡淡的疤。
仲居瑞从来没抽过烟,被呛得一塌糊涂,感冒才缓解没两天,这会被引得咳得不止。他好像觉得这样有点丢脸,边咳嗽边笑说:“抽烟…还是挺难学的一门手艺…”
裴煦也笑得不行,把自己燃烧殆尽的烟扔进空啤酒瓶里,又上前拍仲居瑞的后背,把仲居瑞手上的也抢走扔了:“你改变点别的吧!抽烟又不是什么好习惯。我是夜里赶稿子,为了提神养出来的坏习惯,你又没必要。”
仲居瑞还在猛烈咳嗽,眼泪都咳出来了,好不容易站直,问:“那你觉得我该从哪里开始改变?”
裴煦想了很久,说:“我觉得你应该更爱你自己。”他表情不怎么热烈,眼睛却晶晶亮,“自私自利自恋自大都行,你应该拿出全天下你最珍贵的底气。”
仲居瑞端详裴煦的脸,说:“是吗?我值得吗?”他心里有一条河在静静流淌。
裴煦笑得眼睛剩两弯月,非常肯定:“你当然值得。”然后他问,“那么,你对我有何指教吗?”
仲居瑞想了想,说:“你缺点多如牛毛,我不知道从何说起,不如等我回去列个纲要发你邮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