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居瑞梦见婆婆了。
他其实不常梦见婆婆。他以前希望做梦的时候这小老太太能来得殷勤些,后来又觉得不来也好,在那边过得好大概才不会想着他,所谓此间乐,不思蜀。但他晚上居然做梦了。
他梦见婆婆叫他去打槐花,他说现在是冬天,哪有槐花,婆婆插着腰站在门口,说她回家的路上看见了,肯定有的,催促他去。仲居瑞只好找了个塑料袋,又找了个细长的竹竿,往河堤去了。
河堤边那几棵大槐树果然花全开了,风一吹,窸窸窣窣。他快被香气熏晕了。
婆婆在下面站着做监工,他们高高兴兴打了不少花。婆婆就着低矮的树枝,捋了一把。等把花捡进塑料袋的时候,仲居瑞有点疑惑起来,婆婆分明早就去世了,这是怎么回事。他盯着老太太,想看出一些端倪,又找老太太有没有影子,有没有脚,一点端倪都没有!用力掐一掐自己,好疼!疼就不是梦!仲居瑞高兴起来,原来婆婆好好的!
他跟婆婆说:“我好像做了个梦,梦里面,你病死了,吓死我了。还好你好好的。”
婆婆笑骂他:“瞎说什么呢,我不是就站在你跟前吗?”
“你这次可不会走了吧?”仲居瑞说。
婆婆说:“这会儿不走了!”
路上的风景模糊起来,他们祖孙说了些什么,话语也变得很轻。仲居瑞仿佛又坐在院子的藤椅上,婆婆风风火火骑着个脚踏车进来,说:“冬至了,咱们做汤圆。”
仲居瑞家的汤圆都是婆婆手工做的,好大一个白汤圆,里面什么馅也没有,煮熟了,蘸白糖吃。仲居瑞坐在那吃汤圆,模模糊糊又记得裴煦也约了自己过冬至,便跟婆婆说,还得去找裴煦。
婆婆说:“你去吧!晚些时候叫他来家里,今天打了好多槐花,我做几个饼,你问问他还吃不吃别的,打家里电话告诉我,我先备着。”
仲居瑞答应着就去了,在巷子里慢慢走,几次不放心地回头都看见老太太在门口笑眯眯目送他。
“你先去煦煦家吧!早些回来!”婆婆远远地摆手。
仲居瑞孤零零走在巷子里,忽然琢磨起来,冬至哪里有槐花!转身又往家跑,怎么都找不到老太太,跑着跑着,醒了。他摸着小花毯,还是有些分不清现在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坐起来,渐渐恢复神识。
这样没头没尾的一个梦。仲居瑞心想,你要是来见我,总该告诉我你过得好不好,你要是缺钱,我也好给你多烧纸钱,你跑过来做几个汤圆干什么呢?本来就很少做梦,难得一个温馨的,还这样短暂,你在梦里怎么也那么忙碌,不肯歇着呢?
他忽然难受起来。也不是很想哭,只是难受。
亲人离去的阵痛消失,不再有呼天抢地悲痛欲绝,那些想念化成了极其寻常的碎片,在某个深夜狠狠扎心,一夜无眠。
这一年冬至大降温,裴寒家的桌上最终既摆了饺子馅,又摆了汤圆。裴寒打着哈欠包饺子,而叫嚷着冬至必须吃饺子的那个女霸王因为熬夜交画稿,这会还在床上补觉,睡得人事不分。窗户因为巨大的内外温差结了一层雾,裴寒抬眼往外看,什么也看不到。
电视新闻播到食品药品检定局对某靶向药的药粉检测结果显示药品纯度严重不达标,市场稽查局已经介入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