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个,她才消下去的火,又“蹭”地冒了上来,戳了下她额角,“亏你叫得出来,再有下回,哀家可真就要把人丢去天牢了!”
可戳完,她又心疼起来,忙将人搂回来,抬手给她揉,动作轻柔,一如当年。
元曦鼻子不由发酸。
虽说她早已做好了挨罚的准备,可到底,她心里还是存了一丝期许,希望太后能原谅她。毕竟长到这么大,除了小时候的嬷嬷之外,还从没有人实心实意对她这般好。
这多天的委屈,也在这一句充满烟火气的“埋怨”中烟消云散。
她想好好道声谢,可一张嘴,眼泪就控制不住往下掉。
有一滴刚好落在太后手臂上。
她似被烫到一般,慌忙从怀里抽巾帕。
过去多么淡定的一个人,垂帘听政时都不曾惊慌失措,眼下却因太过慌乱,几次都没能成功把帕子抽出来,只能拿手亲自一点一点帮她擦泪,嘴上还不停柔声细哄:“莫哭莫哭,祖母在这呢。”
灯火圈在两人身上,虽无血缘关系,却比亲生祖孙还要亲。
“你可是还在怪旸儿?”太后问。
元曦自然不敢说是,只摇头。
太后却看穿出她的口是心非,笑了笑,握了她的手,边拍边语重心长道:“你也别怨他,他就这脾气,什么事都喜欢憋在心里。别说你了,很多时候,连皇祖母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说着说着,她自己也惆怅起来,扭头看着窗外孑然的身影,叹息道:“其实他以前不是这样的,爱玩,爱闹,跟寻常的世家公子一样,荒唐事也没少干。
“京中不让纵马,他还领着一大帮王孙公子,在街上驰骋。左牵黄,右擎苍,还佩了弓矢,插了旌旗,半个帝京的人都被他惊动了。说是去京郊踏青,不过就是想炫耀他新得的那匹照夜白。后来果不其然,他叫言官揪住小辫,好一通弹劾。
皇帝把他丢去军营,想煞煞他的性。谁知他皮都晒黑一圈,嘴巴还硬着,说什么‘五陵年少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自己不过是在参悟诗仙的境界,是尔等俗人不懂’。好家伙,那口气狂得,李白在世都要给他让步。”
元曦听得一愣一愣的。
她能想象出太后描述的画面,也能想象出卫旸骑马说话的模样,可要将这二者结合起来,她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下意识追问了句:“然后呢?”
“然后?然后他就被他父皇丢去祠堂参悟了。要不是哀家替他求情,他怕是过年都出不来。”说到这,饶是严肃如太后,也忍不住笑出声。
元曦跟着笑了会儿,视线转向窗外,人愈发惘然。
她和卫旸相识于野狼谷,那时候,他就已经是现在这般冷漠。元曦没见识过他的过去,卫旸从不主动跟她提,以至于她以为,他一直都是这样的性子。
说起来,她似乎也从来没问过,自己当初落入野狼谷是因为人牙子掉钱眼里,不干人事,那卫旸又是因为什么?
堂堂一国皇子,还是陛下的嫡长子,谁敢拐卖他啊……
“总是在说他,倒忘了问你。”太后收回思绪,拉住元曦的手,柔声问,“而今这境况,你是想干脆恢复身份,就此离开帝京,还是打算继续留下来?”
元曦手一僵,“唰”地抬眸,惊诧地望住她。
太后却笑,抚着她脑袋安慰道:“换位想一想,这点也不难猜。你莫要害怕,哀家没想把你怎么样,就是想问问,你是如何打算的。”
元曦抿着唇,没说话,长睫搭落下来,在眼睑投落一片浅淡弧影。
太后瞧着,心里大约了然。
其实最开始听说这件事的时候,若说她当真毫无芥蒂,那自然是假的。
可她也十分清楚,没有卫旸帮忙,小姑娘根本不可能混进皇宫。而她的这个孙儿,更是不会做无意义的事。
至于究竟是因为什么,她就没想下去了。
避居北苑这么多年,她也实在懒得再管这些,只由着他们折腾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