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厅里宴席依旧热闹,并未因方才那一段不愉快的小插曲,而中途萎靡。
有太后亲自坐镇,一切都进行得有条不紊。
若是想同自己好友独自开小宴,也只管上前请示。太后一向宽容开明,自是无比答应。
是以正厅边上随处可见几个青年男女三五成群,或在水榭,或在凉亭,吟诗作赋,赏玩风景。
汝宁最是受不得宴席之间的虚与委蛇,第一个领着人出来开小宴,挑选的地方,也是园中绝妙去处——颐江的湖心亭。
那是一个自雨亭,就坐落在颐江湖心的一小片孤岛之上。
亭子结构奇妙,平日引湖水积蓄在顶上,待到炎夏,天气闷热之时,便松开闸门。亭顶所蓄之水便会顺着四角飞檐汩汩流下,悬波如瀑,激气成凉风,人于亭中,仿佛提前步入秋日,避暑赏景两不误。
元曦过去的时候,她们正围坐在一块行飞花令。
章明樱没来,章含樱却是没落下,其余的几个也都是些平日就同汝宁走得近的京中贵女。
也是过去在宫中上女学时,同汝宁一道欺负过元曦的人。
老远瞧见元曦过来,她们也不行礼,甚至连站都懒得站起来,淡淡斜过来一眼,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元曦早就习惯,也没放在心上。
早前她还是公主的时候,她们就不怎么把她放在眼里,而今她连公主都不是了,她们又怎么可能拿她当一回事?
她在这里,谁都不舒服,与其大家互相都膈应,不如快刀斩乱麻,早些结束这场折磨的好。
平了平气,元曦开口道:“九公主寻我来喝什么酒?直接拿出来,大家一口气喝完了事。”
汝宁意外地扬了扬眉稍,目光上上下下把她当怪物一样扫视着,鄙夷地瘪瘪嘴,撇开脸,娇声娇气地哼道:“姐姐可真不知趣,倒白费我一番良苦用心,四处去搜罗名酒,为姐姐庆贺了。”
“就是。”
旁边一个穿绿衫的小姐妹,边抚怀里的小京巴,边附和,“哪有过来赴宴,什么话都不说,什么礼都不做,上来就直接讨酒喝的?”
“酒这东西,跟茶可不一样。茶要单独细品才能觉出滋味儿,酒若是不配点诗词歌赋干喝,就俗透了,跟码头上卖力气活的每日回家牛饮,有什么区别?”
……
轻蔑声此起彼伏,夹杂着不屑的目光,即便隔着冰纨扇面,依旧灼人得紧。
元曦却都一笑置之,无论她们如何拿闲言碎语敲打她,她都岿然不动,迎着她们的目光,昂首挺胸站好,不卑不亢道:“酒分三等,朋友请的,上等;自掏腰包的,中等;与九公主共饮的……”
她捺着嘴角摇了摇头,没再说下去。只去到石桌前,随意拿了杯半满的酒,递到那只京巴犬鼻子前。
狗鼻子灵敏,闻着酒味便立马弓起身,不满地“汪”了声,从那绿衫姑娘怀中蹿跳下来,钻到她裙子后头,再不肯出来。
与九公主共饮的酒,狗都不喝。
汝宁瞬间变了脸色。
旁边跟她一道开怀畅饮到现在的贵女们,也都齐刷刷沉下了脸。
用半杯酒骂了一群人,可真有她的!
众人磨牙霍霍,染着丹蔻的纤纤指甲几要在石桌上戳出一排洞,偏又拿她没办法,只能干坐在一旁生闷气,直要把自个儿憋出内伤。
元曦却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她们不请她入座,她便自己寻张干净石凳坐好,从果盘里抓了一小撮瓜子,优哉游哉地吃起来。
全然不拿自个儿当外人。
汝宁脸都快拉到地上,乌眼鸡似的瞪着面前的人,恨不能将她生吞入腹,巴掌都要从石桌上抬起来。然念头一转,她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来,嫣红的唇角几不可见地提了一下,也跟着从果盘里抓了把瓜子,却不吃,只在指尖拨弄着。
“听闻这次比武招亲,太子皇兄和南缙云中王都会参加,姐姐可真是好福气啊。这不声不响的,就把咱们九州最厉害的两位儿郎,都招揽到了自个儿石榴裙下。”
元曦听出她话里暗藏的机锋,以为她还在为连瑾的事同自己吃味儿,便道:“手脚长在他们自己身上,他们想做什么,我管不着。公主若是为这事来寻我不痛快,那我也奉劝公主一句还是尽早收手的好,否则,我也不知自己会做出什么来?”
如此赤-裸裸的威胁,汝宁也是许多未曾听见,忍不住“嗤”了声:“姐姐可真是小瞧我了,一个男人而已,也值得我专程跑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