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雾敛到底是拗不过卫旸,黑着脸,气愤又无奈地点了头。
用那浮萝鱼给元曦解毒的事,就这么决定下来。但药毕竟还没有真正制成,云雾敛欲回华相寺继续研究,毕竟鱼还在寺里头。卫旸却放心不下,连夜打发人上寺里把鱼取回来,让云雾敛就在东宫里头,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干活,全太医院都十二时辰听候他差遣。
明面上说,是为了许他一个更好、更方便的地方,实际上还不是信不过他,怕他带着鱼跑路?
这么多年信任和好友情谊,终归是喂了狗!
云雾敛白眼翻得眼皮子都快抽筋,从铜雀台出来,嘴巴就没闲下来过:“平日满嘴的仁义道德,想不到关键时候,也是个重色轻友之徒!我当真是错看你……唔唔……”
话还没说完,他就被捂住嘴,直接拖了下去。
然他这人吧,面上的确不怎么着调,但做起事情来还是靠谱的。千秋节过后,他便一直在琢磨这鱼的事儿,眼下又有太医院帮忙,那些穿官袍的本事虽然没他大,但好歹也是精通药石的人,给他打下手也是绰绰有余。
一群人强撑着两眼,不眠不休接连着熬了几个大夜,总算是在出事后的第三日,紧赶慢赶地把解药给制了出来。
然这药毕竟是新制的,以那浮萝鱼入药也是世间头一遭,时间又那么紧张,药丸也只有一颗,他们都没法找人先试药,成效究竟如何?郡主的身子能否吃得消?服下之后会不会出现其他不适之状?
没有人敢打包票。
便是云雾敛这么个散漫惯了的人,将药丸交给卫旸时,也沉凝着脸,语气异常郑重:“我已尽自己最大所能,剩下的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卫旸接过药,却是茫然了。
头先药还没做成的时候,他早催晚催,盼着能快些拿到解药。夜里闭上眼,脑海里也都是那条小红鱼,和那日小姑娘在他眼前吐血昏迷的景象。全是红色,大片大片的红色,铺天盖地,无声无息地将他覆盖住,攫了他的心脉,也断了他的呼吸,直折磨得他到天明都不能安歇。
当初自己中鸩毒,他都不曾这般焦急过。
然眼下,药做出来了,也送到了他手上,他反而退缩了,脑子里嗡鸣不止,像是架起了无数风车。
良久,他才重新寻回自己的声音,却也喑哑得无法入耳:“你有几成把握?”
云雾敛唇线抿得笔直如刀切,半晌才道:“至多三成。”
卫旸身形猛烈一晃,托着药丸的手下意识就要捏紧,将这诓骗人的玩意儿狠狠摔在地上。可指尖即将发力的一瞬,他又生生将力收住。
只有三成,他又如何?
眼下,这已经是他全部的希望。
他是太子,是整个北颐说一不二的人,股掌之上,杀异己,定朝堂,手握天下无所不能,可真正到了生死面前,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愁云沉沉碾压在皇城上空,帝京已经好几天没见过太阳了。
穹顶似都要支撑不住,挤压出闷闷地轰隆声。又是一道闪电,将浑浊的人世撕开一道惨白的口子,大雨顺势灌入。檐角很快支起水幕,白雾激荡,宛如万军压境,整座皇宫都成了无根的浮萍,飘摇不定。
卫旸明明站在屋内,却似立在大雨之中,像一条迷茫的丧家之犬,面对残酷的天道,只能无助地咬牙,咬到牙根都渗出了血,也无力违抗。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听见自己的声音,喑哑无力地回荡在广阔而沉闷的大殿之中:“伺候郡主服药,倘若郡主不能醒过来,孤要你们所有人一起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