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杯子和茶几碰撞的声音不大,却让虞瑾闭上了嘴巴。虞瑜冷眼旁观,他堂姐的脸色像打翻的调色盘,红白青黑走马灯似的轮流出场,混合出一个扭曲的表情,让那张颇为漂亮的脸蛋显得有些狰狞。她死死咬着下唇,艳色的唇彩沾上牙齿也没注意。
“我不管——反正今年年底我们必须搬走!你不走我找人抬也要给你抬走!”
虞瑾撂下狠话,摔上门扬长而去。
大门“嘭”的一声合上,房顶开裂的墙皮边缘被震下些许白色的碎屑。
虞瑜走过去拿起空了的杯子,目光触及茶几上摆的相框时顿了顿,然后像什么都没看见一样,给老人又添了杯热水。他看着橙红色的枸杞在冒着白气的水中沉沉浮浮,好一会才对老人说:“您越不说话,这疯婆子就越来劲。您才是一家之主,不用总这么迁就她。”
“小瑾好歹也是我和你奶奶一手带大的,人上了年纪,不仅不爱搬家折腾,还容易心软。”老人接过杯子,喝了口水,“这么多年我们给她的不少,反倒是亏欠你和你父母很多……当年你住院爷爷也没帮上什么忙。这房子旧是旧了点,起码是个学区房,也能值个□□十万,就当是爷爷的一点心意吧。”
虞瑜淡淡地说:“您把它卖了,钱捐给慈善总会更好,我爸妈不会反对。”
老人叹了口气,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问起了虞瑜和同学的关系。
“就那样吧,反正已经分过班了,上学期的同学没有和我一个班。”虞瑜一脸无所谓,其实他连高一的同班同学都没认全,脸和名字打死对不上号。他坐下来挑只橘子开始剥,“再说,还有两年就毕业了,以后也见不到,不用刻意和谁搞好关系。”
老人还想说什么,虞瑜飞快地把剥好的橘子塞到他口中,游鱼似的钻回房间。老人含着橘子一脸无奈,这小兔崽子,真是越大越不服管了。
反季的橘子也有着漂亮的颜色,在外表上和冬天的橘子没有任何差别。只有一口咬下去时,浸了满口的酸涩汁水才会提醒人们,这种水果并不适合夏天。
虞瑜把嘴里那瓣酸掉牙的橘子咽下去,点开闪个不停的企鹅。
【世界第一大帅比】:太太作业写完了吗?有点事想请教一下!
杜栩自认选对了咨询对象,他的咨询对象却对着他“以‘我的同桌’为主题的黑板报该怎么画”的问题陷入沉思。
虞瑜皱眉看着大帅比网友的问题,心里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这货,该不会也是高二的吧?
他随口回复了一个方案,借口“补作业”下线遁了。
而得到了“可以画你同桌的素描人像”回答的杜栩心满意足地看着列表里“北冥有鱼”的头像灰了下去,大概是真的像虞瑜自己说的那样去补作业了。
周日晚上还没有完成全部作业的年级学神,恐怕他这位新同桌是全中国独一份;而他这个周末没过半就解决了所有作业的年级学渣——别管作业是谁写的,恐怕也是仅此一家绝无二例。
杜栩盯着那个鲸鱼的头像看了一会,忽然感觉有点饿,他起身去厨房晃悠一圈,准备找点东西垫垫肚子,他端着一碗鲜虾鱼板面回房间时,正撞上往外走的爷爷奶奶。
这两位退休的老干部常年沉迷棋牌,最近认识了一个姓虞的牌友,三人聊得投机,基本每天下午都聚在附近的老年活动中心交流娱乐心得,其风雨无阻的程度堪比每天奔赴各科补习班的学生狗大军。
他和两位老人狭路相逢,连把泡面藏起来的时间和空间都没有。
杜奶奶一看到他手里抱着的东西就炸了:“和你说过多少次了?方便面这玩意……”
“没——有——营——养——”杜栩拖长了声音,“但是奶奶你看,我现在不还是活的好好的吗?吃得香睡得好,踢起球感觉自己简直是新一代的贝克汉姆,未来中国足球界的C罗。”
杜奶奶瞪他一眼,还想再训两句,一边乐呵呵看戏的杜爷爷接收到孙子求救的眼神,赶紧拉着杜奶奶聊起了昨天那盘棋。
果然,一扯到棋牌,杜奶奶马上忘记了微不足道的泡面。
杜栩悄悄给爷爷比了个心,带着自己的口粮溜回房间。
而在杜栩想象中正努力补作业的“北冥有鱼”太太也在厨房鼓捣一碗面条,不过他比较高端——他是煮的挂面,还卧了个蛋。
虞家老爷子出门参加线下牌友见面会了,只剩下一个人的房子格外安静,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虞瑜坐到沙发上打开电视,他咬了两口荷包蛋,视线不自觉地被压在玻璃板下的照片吸引。
那张照片是他小学毕业那年,全家一起参加他的毕业典礼时拍的。
十二岁的他穿着蓝白相间的水手服,红领巾端端正正地系在领口,举着毕业证书和优秀学生奖状笑得见牙不见眼。他的父母皆是一身正装,一左一右扶着他的肩膀,就连爷爷奶奶也把压箱底那两套最好的衣服找了出来,亮眼的颜色衬得他们年轻好几岁。
当时刚刚大学毕业、忙着找工作的虞瑾只穿了一身廉价的职业套装,安静地站在最边缘。她没有看镜头,而是微微侧头看向被簇拥在中间的虞瑜,嘴角的笑容轻柔温和,却有说不出的古怪。
现在想来,应该是在羡慕、也是在嫉妒他有愿意为了他一个不怎么重要的小学毕业典礼放下工作的父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