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沉默半晌,烟都燃了一半,杜栩才把话题扯到正事上:“阿姨怎么样了?还好吧?”
“哦,她啊,还活着。”高奇斌面无表情,“没染上艾滋算她祖上积德。”
“别这么说,好歹她养你这么多年。”
高奇斌没说话。有时候他都忍不住想,是不是如果没有自己,那女人还能好过点。
这阵沉默有点尴尬,杜栩咳了一声,问道:“所以你才突然问我兼职的事?”
“嗯,靠谱点的,高中没毕业也能干的那种。家教还是站大马路上发传单都无所谓……”高奇斌狠吸一口烟,神情阴郁:“最起码,我想把自己的学费赚出来,能多赚点生活费更好。整天看她为了那点钱往家里带男人,我受够了。”
“……听你这话,之前遇到过不靠谱的?”
“废话!”高奇斌眉角跳了跳。
现在连大学毕业的一群本科生拿着学位证书想找份像样的工作都难,有的是回老家搬砖卖糖葫芦的,更别说本来就没什么一技之长、毛都没长齐的高中小孩了,连发传单的活人家都是先可着自己那群天天家长里短的亲戚大妈们。小餐馆那些洗盘子打扫卫生的工作没人敢雇用未成年人,至于敢雇用未成年看场子的黑网吧……要不是他发起狠来那股不要命的劲儿,现在也只能跟那群被坑的小屁孩一样自己闷被子里哭了。
“还有个想给小学生儿子找家教、还嫌私教贵的,打算找个成绩不错的学生,我就想去试试看,结果那女的一看到我就把我当成收保护费的小流氓,差点没拎凳子把我打出去,还说我的成绩单肯定是造假的!”提到这事高奇斌就气不打一处来,“妈的,一群以貌取人的傻逼!”
好歹一年多一起打架抽烟的兄弟交情摆在这,杜栩想笑也不会挑这么不合适的时间段。他赶紧转移话题:“怎么,高大爷这是打算挂一耳朵铁环站在校门口和中年大妈一起发传单?不怕被人笑话?”
“我怕个屁。”高奇斌毫无公德心地在墙上按灭烟头,给满是脚印和灰尘的墙壁添了一个黑点。天台上的风有点大,少年几缕深咖色的刘海被吹开,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之前那一点阴沉已经没了踪影,“我倒要看看,谁他妈敢笑。”
“不敢不敢,您可是四中三不管之一的高爷,就算在校门口裸奔,也绝对能引领我大四中新的时尚潮流,到时候估计那些家长还得谢谢你帮他们省了给儿子买名牌的钱呢。”
“闭嘴吧,你什么时候学会安慰人,什么时候再说话。”
杜栩对自己那张贱嘴心知肚明,放弃了徒劳的努力,“我回家问问我爷,看看他老朋友那边有什么低技术含量岗位缺人的……不过有机会你也和你妈好好谈谈吧,你又总对她恶声恶气的,说不定阿姨还以为你嫌弃她呢。”
“先谢谢你了,等兄弟拿到第一笔工资肯定请你喝罐啤酒。”高奇斌假装没听见杜栩后一句话。他走到楼梯口,突然想起来什么有趣的事,回头看着杜栩一脸似笑非笑,“对了,听说今天上午体育课,你英语补考不合格的话,就要被‘罢官’了?”
杜栩的脸扭曲了:“你他妈不是一直在睡觉吗?听谁说的?”
“你看看班级群,同学们对你色令智昏的抨击已经惊动李三藏了。”高奇斌貌似好心地给他指了条“明路”,神色难得的和蔼可亲,“现在大家都在呼吁‘师傅’赶紧收了你这只‘八戒’。”
说罢他转过身,潇洒地一挥手,自己跑卫生间散烟味去了。
杜栩趴在栏杆上一边翻看班级群的聊天记录,一边叼着那根没点燃的烟磨牙,滤嘴都快给他咬烂了。
妈的,又是冯卓林这个吃里扒外的货!
这种兄弟不炖了做红烧肉,难道还要留着过年吗?!
还有姓高的,去你妹的“八戒”,老子就算是猪八戒也是天蓬元帅时期的八戒!
信不信我回头就给你介绍个搬砖的活?!
正在拐角和外校女朋友打电话联络感情的冯卓林同学打了个寒战,莫名有一种命不久矣的悲凉。而刚抹了一身空气清新剂成功盖掉烟味的高奇斌打了个喷嚏,怀疑是不是香味太重把自己熏到了。
杜栩丢掉那只饱受蹂//躏的香烟时,上课铃已经响了半天,反正左右都是迟到,他也不着急,溜达着去小卖部买了袋豆奶外加一包限量版现烤鱿鱼丝,在校服口袋里藏好了才回到教室。
讲台上的英语老师对他露出温柔的狞笑,杜栩也回赠英语老师一个如沐春风的微笑。然而他只是表面稳如老狗,实际心里慌得一批。
怎么能在四十分钟内背完一百个单词?在线等,十万火急!比特朗普想美国称霸世界还急!
他顶着英语老师慈祥的目光回到座位上,用了此生全部毅力才没让自己走成同手同脚。杜栩如丧考批地面对那本《高考必备英语词汇3500词》,背影无端给人一种“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萧索。
背吧,都是命!
杜栩认命地翻开单词本,却看到他要背的那页夹了张纸,上面用黑色水性笔写了六十个单词,都不是特别长,算是基础部分,其余的空白处是红笔做的标注,还有蓝笔列出来的方便记忆的词根、前缀和后缀。
这些单词杜栩还有印象,就是昨天下午那张万恶的卷子上印的,也是他一会要补考的内容。他把纸翻到背面,做好事的活雷锋没有留名,但这个笔迹他太熟悉了——昨天他刚从人家那抄了两个满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