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内侍慌忙跪地,眼见得茶洒碗破,犹豫一下,终跪行到明皇椅后,将碎瓷都收拾了去,然后退出了殿外。
明皇站起身来,在殿内踱来踱去,焦燥不安。他蓦然立定,一双凤目精光外溢,盯住了孙真人。孙真人也站了起来,迎着明皇的目光,缓缓地点了点头。
明皇神色凝重,知孙真人此意为自已推算无误。如此大事,他又哪会信口开河?他沉思片刻,道:“既是如此,那朕迁都洛阳,您看如何?”
孙真人立即摇头道:“万万不可!陛下辟二十年天下盛世,已与天地气运结为一体。若久出长安,必有大祸!”
“那朕该怎么办!”明皇怒意升腾,怒喝一声。他喝过之后,方觉舒了些胸中郁气,突然想起一事,皱眉道:“真人的意思是,李安?”
孙真人神色丝毫不变,缓缓地道:“寿王凶星入命,有枭雄之相。他又果断敢为,无所忌惮,而且依贫道推算,寿王命宫染血,说不定与豫王暴卒有关。”
“住了!”明皇怒意又起,在殿中走来走去,边行边道:“朕那侄儿聪明伶俐,善体朕心,素来忠心耿耿,又与朕是血脉之亲,怎可能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何况他就算想反,小小一个河南道又有多少军马,就算尽数归他,如何是朕几十万禁军之敌?此事休要再提!”
孙真人依然不疾不徐地道:“陛下,此事关乎国之大运与陛下安危,切不可等闲视之。贫道听闻寿王最近几年收得不少有大来历的修道之士,观其心志,当远不止益寿延年。”
明皇直在殿中转了数十圈,方才消了怒意,皱眉沉思起来。孙真人求见时甚急,此时反而不急了,只是立在一旁,等候着明皇决定。
明皇终在殿心负手立定,沉声道:“来人!”
殿外那年轻内侍闻声立刻入殿,侍立一旁。
明皇沉声道:“传朕密旨,着相国杨国忠即刻秘查寿王,观有无不宜之事。”
那内侍忙备了笔墨,录下了明皇旨意,双手高捧过头,供明皇过目。明皇一眼扫过,见无不妥之处,即从腰间取过私玺盖了,向孙真人道:“既然事不宜迟,还烦请真人施展神通,将此旨送入国忠手里。”
孙真人暗叹一声,从内侍手中接过秘旨,道:“此刻洛阳秽气盈野,内外隔绝,围城之势已成,寻常道法已不足用。不过陛下放心,贫道这就动身前往洛阳,当亲手将秘诏送入杨相手中。”
明皇喜道:“有真人前往,朕即可放心了。”
孙真人再行一礼,即行出殿去了。
明皇面色阴沉,显然心中仍是抑郁难去。他踱了许久,心情也未见得好,再无半分睡意,于是长叹一声。他目光一扫间,忽然看到那内侍仍跪在殿外侍候着,看上去眉清目秀,很是一表人才。明皇又想起刚刚他代笔之旨,字字银钩铁划,雄劲有力,倒是难得的一手好字,且他人也乖巧,于是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内侍喜形于色,忙跪倒在地,道:“奴俾姓李,名辅国。现跟着高公公办事。”
明皇点了点头,道:“嗯,很好,以后你要用心办事。传朕旨意,现在摆驾,去华清池。”
皇宫以西不远处,矗立着一座气势恢宏的道观。这道观虽占地不广,但楼宇耸峙,殿群巍峨,非一般道观可比。细瞧之下,这道观色泽明丽,檐角簇新,显是落成没几年。再瞧那山门牌匾,其上龙飞凤舞三个大字“真武观”。这真武观乃是由明皇下旨建造,建成不过五年,以为供奉孙真人的道观。
真武观的格局与那一般道观无甚差别。山门前竖有四根山门柱,柱上绘有仙器神兽,精美细致,栩栩如生。山门正对的即是主殿三清大殿,主殿旁各有一个偏殿。其后尚有几个小殿。每一殿俱有回廊,折而向前,彼此相通。但由于是皇家敕造,其一砖一瓦俱是希罕之物,又非一般道观可比了。
此时夜深人静,三十禁卫铁骑护送着孙真人的车驾一路疾驰,进了真武观的大门。孙真人缓步下车,拂尘一挥,禁卫铁骑即向两边散开,真武观主殿中灯火通明,十六个道士鱼贯而出,迎了孙真人,徐徐入殿去了。
大殿中,四位道士早已立在那里,手中各捧一个玉盘,上面分别放着法衣、道履、仙剑和玉符。孙真人在弟子的服侍下更换衣服,片刻间已装束完毕,向身边一位弟子吩咐道:“派一人飞报司马天师,说洛阳此次魔物现世,很可能有神物相伴而出。我先行一步,请他随后接应。”
那弟子道:“洛阳凶险,师父此行带上弟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