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时的航程,又回到Z城。
韩岩不是在这儿念的大学跟硕士,但毕业后还是回了这里。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习惯了。从小到大都在这儿生活,亲戚朋友虽不多,仅有的几个却全在此地,除了他妈胡玉雯。
当初他妈走的时候他已经懂事,彼此把话说得很明白。她真要走,就当没生过自己这个儿子,往后回不回来都不重要。
结果胡玉雯一走就是六年,再回国早已物是人非。来Z城找过韩岩几次,韩岩对她的态度尚不及陌生人。心灰意冷之下她远走临江,凭着博士学位跟六年国外临床经验直接落户分房,在那里开始了新的人生。
韩岩并非有多恨他妈,只是感情淡漠,而且没能忘了当初被放弃的伤痛。他以为起码要再过五年,等他完全释怀才会重新接纳母爱,没想到按部就班的人生中空降一个安宁,加快所有进程。
落地第一件事是将手机开机。
微信只有工作消息。他沉默地坐着,等身边所有人走光才站起来,拿上行李下舷梯,Z城的冷空气令他毛孔骤紧。边走边打字:“不问问我礼物是什么?”
一直到上了出租车,仍然没有回音。
他终于按捺不住,发给胡玉雯:“安宁在哪,我联系不上他。”
过了一个多小时,他妈直接给他打回来:“到家了?”
彼时他已经回到工位,周遭尽是熬完大夜的同事,还有人在呼呼大睡。他将笔电合上,走到电话间关上门:“刚到公司。”
“对,瞧我这记性,你回去是要工作的。安宁还在医院,今天暂时不要联系他了,别耗费他的精神。他妈妈早上深度昏迷,抢救了两个多小时才保住命,到现在都没脱离危险,今晚要在ICU观察。”
韩岩本来靠着墙,闻言站直身体,“他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受了这么大的刺激,怎么可能好受。”胡玉雯在电话那头深深喟叹,“第一个发现不对的就是他。这孩子也真是的,一直怪自己发现得太晚,耽误了抢救时间。出手术室看到他那个样子,我都跟着心疼。”
心疼的何止是她。
因为长时间的安静,电话间的感应灯自动熄灭,韩岩在黑暗里沉默再沉默,所有想说的话全部变为脊柱的疼痛。
过了一会儿,他听见他妈问:“韩岩,能不能跟我说说,你到底怎么想的。”
外间趴着的同事起来了大半,晃着脖子解乏。韩岩移眸看向他们,薄唇微动:“什么怎么想的。”
电话那头气息匀缓,有种长辈的持重。
胡玉雯淡淡道:“在我面前还兜什么圈子。不管你认不认,我是你妈,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你的想法我多少能猜到一些。”
“是么。”韩岩有些嘲弄。
胡玉雯也不恼:“我看得出你很关心安宁,也有想跟他在一起的意愿,只是还没有最终下定决心。虽然你是我儿子,我内心站在你这一边,但我还是想说,很多事情没有百分之百完美的解决办法。不管你拖多久,最终还是免不了要有选择、有牺牲。既然有牺牲,就一定有遗憾,这方面你要看淡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