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铭很快安排司机低调地从体育馆出发,一路上只剩满窗的月色,车里安静得可怕。杜清劭总觉得并不是单纯带自己出来散心,一直观察着窗外的景色,试图猜测他的意图。
车往偏远的环线外使去,很快开上了杨江大桥,两侧灯火通明,清冷的光晕中带着一丝的暖色,如同梦境般迷离的光线照得他有些恍惚。
这儿很像一年前他送洛铭回国时分开的地方,也更像另一座城市的某个角落。
车戛然停在了大桥的坡顶,洛铭替他拉开车门:“你不是一直问我为什么非要当你的老师吗?今天我就告诉你答案。”
语毕,他从口袋里掏出了那把精致的银色小刀,笑声中掺杂一丝极力克制的哭腔:“我的小男孩,记起我是谁了吗?”
一年前,芬兰赫尔辛基。
腰伤复发导致托举失误,他亲手摔断舞伴的首席之梦,也葬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在身心的双重打击下,洛铭的焦虑症和恐惧症如同决堤之水彻底冲垮了他的身体。
几个月的治疗无果后,他被送回儿时关押的住所休养。高纬度地区的黑夜特别漫长,加上对这幢房子发自内心的恐惧,情况每日愈下,即使吃安眠药也会经历四五天都无法合眼睡觉的绝望。
他的生命全靠一瓶瓶营养液吊着。
在被病魔践踏完全部尊严后,洛铭终于做出了一个有仪式感的决定——他要攒够力气去死。
三月的赫尔辛基积雪未退,他鼓起勇气吃了几顿饭,又认真地规划了自杀路线:选一个适合离开的夜晚,带一把小刀,悄悄从家里走出去,找一片森林把自己埋进雪地里,然后割腕自杀。
于是他选了三月底的某天晚上。原本以为计划万无一失,结果因为身体过于虚弱,走到途中的一座大桥上累得停住了脚步。
当然,他只是想歇一会儿。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突然传来了一段无比熟悉的旋律,像是贝多芬的悲怆奏鸣曲。但仔细一听才发现,这是剪辑版。
没错,就是一年前西塞琳老师拜托他给一个中国小男孩剪的花滑背景音乐。因为那是他第一次帮别人剪音乐,所以印象非常深刻。
洛铭心心念念走向死亡的脚步被这首曲子绊住了。
他不可置信地靠在大桥栏杆上,任凭乐声越来越清晰,然后一抬头,目光撞上了一个穿运动装、身材干瘦的男生。
此刻的杜清劭正因为短节目失利,次日夺金无望,漫无目的地在赫尔辛基街头闲逛。因为看街上没人,就任性地外放了明天自由滑的音乐。
虽然背光看不清细节,洛铭还是能感受到对方目光里的疑惑。对视良久,他才意识到自己失礼的行为,仓促地转身,想赶快逃离他的视线。
结果慌乱的瞬间,一直攥在手里的小刀片咣一声砸响在地上。小男孩见状眼疾手快地捡起那枚被他焐热的刀片,眼神在两人间不停地徘徊。
那时洛铭已经有几个月没和人交流过了,又因为药物原因发胖,自卑得坠入尘埃,赶紧拉高围巾压低帽檐,把自己裹成了大粽子,就剩一条缝勉强能看路。
善于察言观色的杜清劭很快发现了其中蹊跷,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自我介绍说他是来自中国的花样滑冰运动员,很喜欢这把独居北欧特色的小刀,能否作为礼物送给他。
洛铭僵在原地,呆若木鸡。
他见状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劝说”,表示自己出门匆忙,身上没有带现金。如果他愿意,可以用明天自由滑的门票换这把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