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各有责任

愿相随 鲜橙 3108 字 2022-09-13

她说的每一句话,落到他的心上都如同针扎一般,痛彻心扉,经久不消。封君扬情不自禁地伸手出去,轻抚她的鬓发,央求道:“辰年,往后退一步,独善其身,不可以吗?你是女子,无需去承担那些责任,没有人会怪你。”

“是啊。”辰年低声叹息,喃喃道:“往后退一步很容易。往后退一步,可以回山中守着小宝,不问世事。往后退一步,可以回到你的身边,安享荣华。甚至,还可以再往后退一步,躲入你的后院,免遭风雨,衣食无忧。”

只要想退,她总能为自己的自私和软弱找到一个理由。因为有小宝,所以她可以选择独善其身,不顾任何人的生死。因为她爱封君扬,所以她可以没有原则,不分善恶,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因为封君扬深爱她,她可以不要尊严,委曲求全,甘于做他宠爱的一名姬妾。

往后退一步太容易,而每往前一步,却是那么艰难,她会迷茫,会犹豫,会胆怯,会累,会伤,会疼????

她抬眼看他,一双眸子渐渐清亮,仿若刚刚琢出的黑玉,通透而水润,在烛火下映照下,流转着耀眼的光芒,“可是,人怎么能总是往后退?为着什么?只为了活着?那活着又为了什么?”

封君扬答不上来,最后只得无奈苦笑,道:“辰年,我恼恨你的倔强,可我又爱极了你这股勇往直前,宁折不弯的劲头。”

“我这不是宁折不弯,我只是怕自己后悔。”辰年摇头,又道:“因着我的软弱与自私,我已经失去了太多的人,清风寨,小柳,小七……现在,我不想把义父也舍弃了。不管他出于什么原因,他都把我养大,我不能对他弃之不顾。我不能眼看着他再错下去,看着他杀戮无辜,看着他终有一天也被人杀死,不得善终。封君扬,我不能只眼睁睁地看着,或者躲到看不到的地方,就当做这些事不会发生。我得为义父,为那些我在意的人,做些什么。”

“所以一定要去泰兴,是么?”封君扬轻声问,“我替你去,辰年,我替你去泰兴,可好?你跟着郑纶去豫州,我去泰兴。”

辰年一动不动地立在那里,默得片刻,却是忽地向他咧嘴一笑,道:“不好。”

她不能看着他和义父对阵沙场,她不能,她宁可自己与义父对阵,也不想那个人是封君扬。

在离着中军大帐不远处,郑纶与顺平两个席地而坐,却俱是沉默。顺平抬头望一眼大帐方向,瞧着那边并无什么异常动静,不由得松了口气,刚想着感叹几句,却又瞥到身旁的郑纶,只得将那话又强行憋了回去。

过不一会儿,大帐那边终有动静,顺平抬头看去,见辰年已从帐中出来,忙站起身来赶了过去。辰年瞥了顺平一眼,目光又落到了跟在他后面过来的郑纶身上,向他二人略一拱手,算是打过招呼,便就转身离去了。瞧着这般情形,顺平不觉有些傻眼,喃喃问道:“王爷都亲自来了,怎的还劝不回她?这女人是铁石心肠吗?”

郑纶闻言,心绪极为杂乱,便是自己一时也理不清楚。他在帐门外站了一站,提步进了帐内,向着封君扬行了军礼,不卑不亢地唤道:“王爷。”

封君扬神色淡然地坐在案后,丝毫不提郑纶对辰年的心思,既无质问,也无指责,只略略地点了点头,吩咐道:“召集众将,我有事要说。”

郑纶应诺,转身出帐去召集部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各军主将便就纷纷赶到,齐聚在中军大帐内。除去那负责宿卫的将领,其余诸将皆都不知封君扬来了,乍一见他在此,面上或多或少地都露出些惊愕之色。

封君扬未多做解释,只与众人商议完泰兴战事,便就带着顺平连夜离去。临走之时,他将郑纶叫到马前,却没什么吩咐,只漠然地打量他。郑纶初时还能镇定,待到后来,终受不住这种死寂,抬眼去看封君扬,恭声问道:“王爷有何吩咐?”

封君扬从马上伏下身来,凑到郑纶耳边,压低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既然你喜欢她,就用命去护着她,她在你在,她伤你亡。”

郑纶身子骤然一僵,尚未反应,封君扬那里却已是轻笑一声,扬鞭而去。

六月中,郑纶军终到达泰兴城外,而在这之前,贺家水军就已返回。期间,水军都督莫容曾派兵上岸攻城,却遭纥古越轻骑突袭,损失颇重,无奈之下,只得又退回了船上,停在宛江南岸的阜平水寨。

郑纶率军在泰兴之西安营扎寨,当天夜里,贺家水军的使者便就到了,正是早他们几天赶到泰兴的贺泽。郑纶对贺泽的到来并不意ài ,一见面却被他头上的白发惊了一下,不禁多看了贺泽一眼,这才移开了视线。

贺泽已是习惯了这种情形,淡淡一笑,与郑纶寒暄之后很快就转到了正题,道:“我已命人在江南赶造攻城器械,到时用船运过江即可。”

郑纶道:“好,不过还要提防鲜氏人小队人马渡江偷袭。”

贺泽乃是宿将,自是也知晓这些,闻言点头,又与郑纶两人商议了一番战事,定下了联络方式,便就要返回阜平水寨。郑纶送了他出来,刚走没几步,正好赶上辰年来寻郑纶说事,与贺泽走了个碰头。

贺泽早知辰年领义军随郑纶西来的事情,此时此地再见辰年,心思一时颇为复杂,下意识地摸了摸那只被她废掉的手臂。她在盛都那一剑,将他的锁骨震了个粉碎。回泰兴后,虽得白章重新接骨,却也无力回天,那只手臂只能勉强做些简单动作,使不得力qi ,形同残废。

随着贺泽的动作,辰年往他那手臂上扫了一眼,又见他腰间佩剑都换到了左侧,便猜到他右臂定是废了。若是换做别人,辰年许得还有几分内疚,可这人是贺泽,辰年就只觉得他是罪有应得。她冷眼看了看贺泽,出于对郑纶主将身份的尊重,侧身让到了路旁。

辰年能给他让路,贺泽十分惊讶,他还当是辰年态度软化,路过她身边时,步子不由停了一停,低声道:“阜平水寨里设有叔父的灵堂,你若是方便,就过去给叔父上柱香。”

辰年闻言抬眼看他,神色淡漠,不肯答声。瞧她如此,贺泽微微一怔,勉强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僵硬无比的微笑,便就继xu 向外走去。郑纶见辰年来寻他,猜她定是有事,忍不住走到近前,低声问她道:“可是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