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把将猫按在怀里,罗裙花开似的旋了半周,转过去看殿中的许祥。
许秉笔站在董灵鹫面前,遵从内侍的规矩,跪奏笔录,对内狱的事务对答如流,言辞犀利,挟着一股掌刑者的冷意。
公主悄悄看他,时而观察着母后的神色,举止小心翼翼,却还不由低声自言自语道:“怎么就是个太监呢……”
皑皑挣扎地伸出两个爪子:“喵——”
“管他是什么,本宫要什么得不到?”她道,“本宫要什么都能得到。”
白猫在她怀里翻腾,终于将屁股撅出来,轻盈地跳了下去,向另一头一蹿:“喵——”
董灵鹫正在跟许祥说话,皑皑便从底下蹿到膝盖上,委屈地晃着尾巴、摇着耳朵。她伸手按下猫咪的脑壳,压在掌心抚摸。
孟摘月猝不及防地让猫脱了手,不仅影响到了母后,还见到许秉笔望了过来。这个男子……或许他已不算男子、不算一个完整的人了,但他依旧有一股很沉默、冷淡的味道。
她的心腾得一下烧起来,想要拆开他的沉默和冷淡……对方的名声越是冷酷不堪,她越是叛逆地燃起熊熊热情,尽管在公主心里,一个内宦,始终都是低贱的。
但很快,许祥的视线就收回去了,他静静地等待太后的询问。
董灵鹫将最后一件事关内狱的案件问完,抬手捏了捏眉心,随口道:“你除了身为内侍省都知外,还有内缉事厂的职务,世子大婚,也在受邀的官职之列,你要去么?”
许祥道:“奴婢卑贱,不敢玷污贵地。何况……这些案子才了结,若是奴婢前往,应该有很多人食不知味。”
董灵鹫看了他一眼,颔首道:“是,你的手里都是文臣百官的血。他们嫉你恨你,这样的场合,还是不要出面了。”
许祥俯首道:“谢娘娘。”
董灵鹫看着他沉默隐忍、以至于到了习惯卑微姿态的身影,脑海中关于昔日他作为史官的记忆一晃而过——鲜衣怒马、五陵年少。
可惜。
这天底下有太多的可惜之事了。
当年的“朱墨案”,是一桩皇室旁支的谋逆之案,逆贼私自拢兵在行宫左右,刺杀未果而败露,事后抄家时,发觉谋逆之人用皇帝才可用的御笔朱批回复部下、拉拢朝臣。
于是这份“朱墨”所来往的朝臣官员、宗室子弟,全都因谋反被明德帝下狱。当时身为史官的许祥也被他的家族牵连其中,在“女充婢、男为奴”的罪令当中,受到了宫刑的惩罚。
原本他是要做最卑微的末等阉奴的,但那时身为皇后的董灵鹫提起了他的名字。
她跟明德帝说:“这个人的奏折写得好,很有才学,内狱的提刑官里有个空缺,送到我这里来吧。”
孟臻同意了。
那一年是熙宁十三年,是日,东风萧瑟,大雪落纷纷,曾经的世族子弟,终于也在一道又一道的刑罚和侮辱中,学会屈膝弯腰,终生谦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