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直说,孟诚也无法深问。只是拱手低眉,请求母后的教诲。
董灵鹫这才去看案上的圣旨。
皇帝身边的文官循吏不少,拟旨这件事,多年来做得还是很不错的。辞令得当、理由清晰。她抚了抚末尾,低声道:“抄家斩首……”
孟诚垂着眼睛。
“这样就够了。”董灵鹫松开手,“要是换了你父亲,大概就要夷三族,以儆效尤。”
孟诚:“儿臣太过心软了吗?”
“不,”董灵鹫道,“你能明辨是非,而不是昏庸糊涂地为了一己私欲而为他请求宽赦,哀家已经满心欣慰。至于严苛与否……对一个声名如此广大的鸿儒尚且不留情面,难道不足够震慑宵小、以儆效尤么?”
孟诚受她认同,顿觉鼓舞,精神状态也缓和许多。这对母子在新帝登基后的第一次促膝长谈,就是发生在帘外雨潺潺的秋日里。
秋光短,薄纱一般的光穿过雨幕,漏进殿中。
瑞雪秉烛而来,为殿内增添光亮时,孟诚的坐席已经向前挪了好几次,两人从朝局、上表,众臣的奏疏,一时畅谈到臣子之间的婚配、利益得失,还有那些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轻文吏。
烛火盈盈,孟诚忽然道:“皇后劝诫儿臣,让儿臣时常聆听母后的教导,日后……不如日后儿臣每日都来请教母后吧。”
董灵鹫原本该很顺理成章地答应,因为新帝有这份上进求教之心,是很难得的。
然而她却短暂地犹豫了一刻,因为如此一来,孟诚势必要见到郑玉衡。
但也只是犹豫一刻而已,董灵鹫道:“晨昏定省?“
孟诚脸色一热,面露尴尬:“儿臣……儿臣初登大宝,万事开头难,况且母后不曾垂帘。儿臣登基亲政,千头万绪难以理清,再加上母后常年批阅奏章、会见朝臣,各有忙碌,才不曾晨昏定省……儿臣不孝。”
董灵鹫很是大度,从来没计较过这件事,微笑道:“哀家也早就免了皇后的昏定,她统管内宫,许多事哀家不曾经营,都要皇后裁决掌握,何必劳动彼此。既然你要来,那便为你安置一张书案,放在哀家的手畔吧。”
闻言,杜月婉立即双手合起行礼,恭敬退下去办。她的动作极为利落,很快将此事办妥,连皇帝常用的宝墨都一一从归元宫问清,提早预备起来。
“诚儿没有老师了。”董灵鹫伸出手,握住他的手,“以后,母后可以做你的老师。”
孟诚听她谈及此事,又望向那张圣旨,心中不由得一悸,他已经比董灵鹫要高大那么多,但在她的面前,孟诚却始终觉得自己像个年幼的孩子,像是暖巢里最孱弱的幼鸟,依偎在母亲的羽翼之下。
他道:“……儿臣不想让您失望的。”
董灵鹫道:“不能只是‘不想’。而是‘绝不会’,诚儿绝不会让我失望,对不对?”
孟诚心中震颤,近似虔诚地应了一声。
……
郑玉衡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只是回了一趟太医院收拾东西、处理杂事,穿好了官服回到慈宁宫,还没见到娘娘,就先见到了皇帝陛下。
他轻快的脚步都猛地沉重了一刹。
孟诚正要离去,见到郑玉衡后,他的动向一转,忽然来到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