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来,小郑太医对自己的“可恨”程度,还没有正确的认知呢。
……
惠宁二年十月下旬,耿哲领兵回朝。
他只领了一千兵前去保护魏缺魏侍郎,虽然到晚了一步,但好在魏侍郎并没有出什么大事,虽然至今卧床休息,起码性命无忧。
而早在耿哲回朝的前几日,魏叔满的妻子张氏就诞下了一个男孩儿,是魏家这一代的长房长孙,母子平安,消息传过去时,魏缺就是在床上都激动得伤口差点裂开,险些乐极生悲。
耿哲回朝后,有皇太后为靠山,自然是有功无过,只填补了一道章程,就将先斩后奏的事情轻轻揭过,只是惹得御史台长官卫泽方大为不满。
他虽然不满,但碍于董灵鹫威势、诸臣劝阻,所以最后也只得放弃了。只得看着耿将军再受封赏、加官进爵,受封泰宁侯。
至于这大肆封赏的用意……朝中有眼睛的人都知道,这是在为商议开春出兵的战事做前奏,给朝中的文武百官都施加了一层无形的压力。
二十五日,朔风盛,小雪。
董灵鹫的书案前摆放着花瓶,瓶中又换了新摘的红梅,朵朵鲜妍动人。
她正修改小皇帝批复过的折子,瑞雪挽袖侍墨,将一方徽墨在砚台中磨开,殿内寂静无声时,先前宣靖云拎回来的鹦鹉立在炉子边的木架上,忽然朝着外面扭过头学舌道“哟,宣大人来啦,宣大人来啦!”
“哎呀。”宣靖云被吓了一跳,差点撞在鹦鹉架子上,他一边指着鹦鹉,一边侧身走过来,“这是谁教它的?慈宁宫的女官大人们脾气都不得了,总拿奴婢一个人取笑,殿里这么多‘大人’,奴婢怎么能称‘大人’呢?”
瑞雪掩唇暗笑,连董灵鹫也微微扬唇,停了下笔。
宣靖云上前来,先是跪地行礼,然后起身靠近,侧首低语道“娘娘实在英明,您怎么就知道商恺拿着陛下的名义,在京郊一带收田敛财呢?奴婢回去一打听,没人知道是谁的田,当地的佃农只知道是宫里贵人的田地,书院那头更不知晓,可后省的账目一查,宫里的银子一对,哟,那可真是‘老祖宗’的产业呀。奴婢从这边往回查,终于揪着个尾巴。”
商恺是皇帝身边的掌印太监,在名义上是整个后省宦官之首,新入宫的阉童、宫女,尊敬起来,都叫他一声‘老祖宗’。
“他是哪门子祖宗。”董灵鹫支着额头。
“奴婢口误了,该打。”宣靖云轻轻抽了自己一下。
但董灵鹫也知道,这哪里是口误,这不就是替商恺惹自己呢么?不过她知道宣靖云是故意的,宣靖云也知道自己瞒不过太后的法眼,两方彼此如明镜似的,也就没什么好警示的。
董灵鹫眯着眼看了看他,道“这可不是哀家英明,这是昨夜户部有个官员,指着账目上的空缺,非得让哀家看,说这份多添的灯油钱肯定是有人以宫中的名义昧下了。哀家本来嫌烦,可他眼睛熬了好几天,红着怪可怜的。就替他看看。”
宣靖云闻言一愣,心道,户部的官员?小郑大人这是有对手了?
他左右环顾,见是瑞雪姑姑侍墨,心里也飘忽不定地想——莫不是小郑大人惹了娘娘生气,或是他年轻、有骨气,跟皇太后赌气?哎哟,这可使不得啊,娘娘是什么样的人物,宠你一句话的事儿,要你的命不也是一句话的事儿吗?
虽说董太后一贯慈悲,一日夫妻百日恩,干不出这么冷酷无情的事。可没有慈宁宫的庇护,他又跟郑家是那种关系,岂不是寸步难行?这人到底也是倔强,回头见了,一定得多劝告劝告、多说说他。
宣靖云脑海里山路十八弯地转了几个来回,脸上笑着道“那这位大人也是尽心,又有能力,您不知道,他那路子藏得呀,要不是奴婢找到在宫外给他做虚假账目的那个文人,恐怕还理不清是怎么回事儿呢。”
董灵鹫轻轻点头,对宣靖云的夸奖很是满意,她嘴上虽然“嫌烦”,但其实很高兴郑玉衡能这么沉得下心来,古今成大事者,皆是心性坚韧之人,特别是户部的事儿……越是繁复、越是错综复杂,就越会欲速则不达。
宣靖云又试探着说“那位大人要是称心,不如也让奴婢为娘娘探探口风……咱们慈宁宫可不能要不干净的人啊。”
又来了,这群太监的话术。
他这话明着是探口风,其实是试探董灵鹫的心意,还有就是在侧面提醒太后娘娘,就算看中了新欢,可权衡利弊,小郑大人一心一意、身世清白,像他这么大连个通房都没有过的郎君,可真是不多了。
董灵鹫瞥了他一眼,慢悠悠地说“宣靖云。”
宣靖云脊背一僵,撩袍跪下了,低着头道“娘娘。”
“你这心怎么总是操错了方向。”董灵鹫道,“人证、物证,集齐了就送到归元宫去,这一次什么也别说,哀家要看看商恺陪伴他长大的情谊,和以宫中名义敛财受贿、侵占学田相比,到底哪一个轻、哪一个重。”
“对了。”董灵鹫补了一句,“要是皇帝来慈宁宫找哀家求教,就说我病了。”
宣靖云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连忙道“是。奴婢这就去办。”:,,.